可怜,我不是易青。
方展宏惆怅的想着,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掌纹——事业线那么短,感情线那么乱,不象是能做大事的人。
方展宏苦笑了一下,我要是易青,别说让邹晓洁考个文工团,力捧她和林小意演个双女主角,全北美上映他娘的都没问题,靠!
也许吧!大人物有大人物的难处,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烦恼。
方展觉得自己象是逃跑一样逃出了邹晓洁和她的故事的“辐射”范围。
他用一种冲动,只想躲得远远的。
有时候,信任是另一种形式的压力。
方展宏是一个很爱玩,很怕责任,很怕沉重,痛苦和郁闷的人。
但是,他又是个很重责任,很重道义,不肯低头,不肯妥协的人。
一个女孩,把一份封存了十几年的少女心事,晶莹透明的捧到他地面前,并且告诉他。她绝对的信任和依赖他——这方展宏惶恐不已,那么将给她带来永难弥补的更大的伤害。
说实话,感动这东西,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要把邹晓洁这样的一个女孩,在一年之内培养成能考上北京名大文工团合同演员的文艺人才,这种本事。方展宏还真没学过。
翻遍电影学院校史,乃至建国以来所有表演大师、教育家们的历史,恐怕都找不到先例。
方展宏叹了口气,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碰到这种烦心事。
还是当年念书的时候好,每天上上课,看看电影,陪女生排个小品,晚上去酒吧胡闹一番,啥也不用多想。
记得那时候,王敬松老师带着他们班的学生,出去体验生活。在老北京根儿底下、胡同里到处的窜。
课程规定了,每个学生都得挑一门老北京的小买卖手艺来学,体验生活嘛!
那时候,一帮贪新鲜贪玩的大孩子,争先恐后,似模似样的抢着分活儿——卖油茶面儿的、卖豆汁儿焦圈地、卖切糕驴打滚儿的……满六九城的拜师学艺去。
方展宏地就是卖冰糖葫芦。
晚上在家,把成箩的大红果儿一切两半,去了核用竹签子穿起来,然后在平底锅里熬开了冰糖,把红果放进去均匀地裹上一层……
光是这熬糖,就学了一个月。天天吃自己熬坏了的失败品,喝杯开水里也搁上点糖浆,吃得后来一闻见甜味就恶心,裹糖又学了一个月。吃山楂吃得天天晚上呕酸水。
不过三个月以后,满上德胜门附近。没有一家卖冰糖葫芦的,吆喝声能和方展宏比,能比他喊的地道、好听。
体验生活结束,阶段汇报之后,方展宏差点就真以为自己是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了,在街上碰见工商的都下意识的一哆嗦……想想那时候,很单纯、很有意思、很好、很强大……
那时,王敬松老师常说,一粥一饭,当思个中真谛,有教无类,而学也无类,市井之中,乃见有真正性情。
体验生活,向市井草根之中的民众学习,因为人人皆是表演大师、事事可得广大学问。
表演学,首先是人学。所以人人皆可相师。
人人都在表演,演得是他自己,所以人人都可以开发成演员,放开胸怀,就是最真的表演!
对啊!陷入回忆中地方展宏眼睛一亮,豁然而起!
怎么把他给忘了?
卖冰糖葫芦的也能成表演大师,为什么邹晓洁就不能?
当年,这可是他亲口教的!
对,找他去!
方展宏从石凳上一跃而起,掐灭了烟头,忍不住长笑了一声,回头对卖糖葫芦的大他笑道:“谢谢您,大爷,您是我师傅!”
“瞎说呢!这孩子!”大爷慈祥的笑了笑,道:“有空再来啊,我裹六重六地冰糖衣给你尝尝,这手艺,也是老多年没人见过了……不爱显露,没有识货的,嘿嘿!”
方展宏笑着拿出十块钱递给大爷,算清了六串糖葫芦的钱,然后转身披开了衣襟,大步走下山去。
星期三下午,是方展宏的台词课。
走进教室,一抬眼就看见邹晓洁在看着他略带羞涩的微笑。
方展宏报以信心十足的一笑,就宣布上课了。
根据教程,台词课一开始的基础课程,要教气,声,字这三样。
气,声需要长期练习,练习方法方展宏已经教给他们了,接下来,就要教“字”——所谓字,就是咬字发声的方法,也就是枯燥的汉语拼音正音的功夫。
要把气声字的基础打牢了,然后才练喷口、吐口那些顺口溜,什么十是十、四是四,十四是十四,接着才是快口《十道黑》、《满天星》那些,然后是现代诗、寓言,最后是古典诗词,古文选段……所有这些练完了,才能开始学真正的影视台词,话剧台词等等……
今天学生们都练的很卖力。
半日无话。
方展宏着急着下课后去干正经事,早早的就让他们自己练习了,心里盘算着晚上的事。
下课后,方展宏先去了北影厂区的菜市场,买了一个佛手、一个木瓜,找干净的水洗了,用个环保牛皮纸袋包了,向北影大院外走去。
穿过北影大院,走东侧门,步行几分钟,就到了电影学的后门。
电影学院的南面,是一片教职员工宿舍,许多著名的宗师级教授和象黄磊、谢园这样的明星老师,就住在那片装修整洁大方的新村里。
方展宏熟门熟路的走进一个单元,上楼站定,抬头一看,那熟悉的“松涛居”三个字赫然在上,亲切宛然。
方展宏曲起手指,轻轻叩门三响,运足中气,朗声笑道:“槛外弟子方展宏,求见松涛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