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了大家的书评很惭愧,觉得自己犯了那么多的常识错误,真是汗颜,今天晚上难得的清闲,不用给别人打材料干活,所以现在就去改。小弟不是学历史出身的,尽管这些天写书翻阅了很多的材料,还是有不对的地方,大家还要多指正。)
太史慈看着眼前这个在后世被无数人唾骂的“奸雄”,心中竟然微微痛了起来,想起了屈原那句“虽九死而不悔”的心声诗句,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曹操看着太史慈的眼睛,微微一愣,他分明从太史慈的眼中看到了敬佩与怜悯的神色。轻声道:“子义……”
太史慈这才惊醒,忙岔开话题,道:“孟德兄言重了,我哪有什么可以放之四海而皆准,置之万物而皆可的方法,不过是‘实事求是、因地制宜’八个字而已。”
曹操闻言眼前一亮,喃喃道:“‘实事求是、因地制宜’……”
太史慈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也没有一个人十个手指头一般长,人与人、物与物、地域与地域之间的差异始终存在,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所以在这里天经地义的事情,在别的地方可能就错得厉害。”
曹操不自觉的点头,沉思道:“我当然懂子义的意思,这就如子义昨晚在宴会上作出的实例一样,五德终始说有道理,但未必适用于任何事物。”
太史慈听得心中大赞:不愧是改革派的人物,思路就是灵活而且敏捷。于是开口道:“正如孟德兄所言,我西北六县与其他地方不同,但有一句话要送给孟德兄:不要把任何一种希望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曹操苦恼道:“子义说的我明白,可是我遭遇的情况与子义不同,子义可以凭借自身的实力跟刘氏宗族玩什么‘权力制衡’,但我没有那个资本,无论是济南的世家大族,还是其他地方的世家大族,根本就是铁板一块,即便是我要收拾这些豪强,也要依靠其他与之势不两立的豪强,才能动得了他们,可是旧豪强被打倒,新的豪强马上就会出现,正如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太史慈心中暗叹,这时代的人毕竟有其局限性,贤明聪慧如曹操者也无法让自己的思维超越历史。眼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曹操是看不出他所谓的打击豪强地主实际上是一种同阶层内部的争权夺利的狗咬狗一嘴毛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讲,自己和历史上的曹操都属于豪强地主之列。
大家相互之间攻伐的所谓理由不过是一种一戳即破的无聊理由罢了。
在历史上,因为曹操的得势,曹氏家族和夏侯氏家族成为当时最炙手可热的世家大族,可到最后又如何呢?还不是让司马氏谋夺了曹魏的江山?
可是这些历史事件仅仅是一个表象而已。
东汉的政治出现眼前的这种局面,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实则在汉光武帝建立东汉时就埋下了败亡的阴影。
简单说来,从现代的眼光看,两汉王朝名为一体,但在政治举措的实施上相差甚远。
西汉王朝在整个华夏民族的历史上属于草创时代,这与建立西汉的刘邦的市井出身有着很大的关系,刘邦这个不学“有”术的流氓无赖(在这里是褒义词,指做事全无成法的革新派),在建国后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王朝象秦朝一样迅速的灭亡,可是以他的智慧和眼光实在看不出秦王朝到底败亡在哪一点上,所以才会出现在后人看来分封诸侯导致中央集权分散的政治笑话。
不过亦不得不承认这才是改革者的心胸,笑骂由人笑骂,这人世间的道路哪个不是由人从无路中闯出来的?
要知道即便是后来的文景之治,武帝之用董仲舒的思想管制,霍光的专权,宣帝的称杂霸,都离不开一种试验性质,所以整部西汉历史在我们的眼中看来当真是惊心动魄,瑰丽雄奇,偏又让我辈华夏子民热血沸腾,无限向往大汉盛世!
不过东汉的君主,就没有这种“创作”的机会了。其中主要的原因则是刘秀在东汉帝国的粗胚胎稳定之后,国家的立法根本不能展开,因为在西汉末年民间世家大族已经兴起,这是刘秀无法扑灭的,在如此情况下,东汉的君权既然要保持各地方的均衡,就不能把自己的施政方针根据实况合理化,就连三公都是虚设,宦官和外戚的轮流执政到头来仍是一种寡头政治。
眼下的州郡之间的斗争就是这种失败的政治的集中表现。
要知道东汉官僚机构的组织,由上至下,只用刑法做主宰,没有民法的支持。法律既不能相次展开,而民间经济发达到某种程度后,政府在技能上根本无力处理社会所产生之各种繁复问题。朝中的权力斗争,却仍以道德名义作张本,其中女后,外戚,宦官,朋党搅作一堆,公事与私事混淆。在如此情况下朝政不乱套才怪呢!
每次一想到在官渡之战时,曹操和袁绍一个说自己是奉了天子诏,一个是奉了衣带诏这种拿仁义道德当遮羞布的行为太史慈就感到可笑。
再想得远一点,其实在三国魏晋南北朝时期,没有一个人物可以在建立新的政治制度上开宗立派。即便是曹魏政权没有被司马氏篡权,甚至是让曹操再活五十年,以当时的中央政府的能力和眼光仍然无法解决世家大族把持政权的政治寡头的局面。
总结起来说,几百年的乱世究其根本实则是乱在了不合时宜的制度上。
那是要到隋唐时期,才会得到根本的解决。
太史慈在古代生活了几年,越发清晰透彻的看明白了这个问题。
因此对太史慈而言,他现在的任务并非是实行什么虚无飘渺的“民主”,更不是简简单单一统天下便算完事了,而是要开创一种切实可行的制度,比如像历史上的三省六部制,这样才能避免这种长达几百年地在政治上的毫无秩序的局面。
至少也要打破世家大族的寡头政治,扶植起新兴的势力阶层作为自己建立王朝的基础。
所以统一天下只不过是太史慈要做的第一步,为新的政体制度和思想张本才是太史慈想要的。
这也是太史慈此来临淄收服管宁后欣喜若狂的原因。
哼,既然这时代的人都拿所谓的道德说事儿,自己何不利用这一点?用管宁的声望去传播自己的主张?其实昨晚自己对“五德终始说”的一通歪解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但这些举措都应该是此间事了,回到西北六县,甚至是在谋夺青州之后要进行的事情了,现在一个麻烦接一个麻烦,太史慈哪有精力顾及此?
不过自己总不能给曹操讲这些东西吧?要知道眼前的曹操仍然是东汉的忠臣,自己的这些全然否定东汉政治体系的话在曹操听来是绝对的大逆不道而且是匪夷所思,即便曹操是个改革家,但也不是能够接受这种思想的改革家。
太史慈为难的挠了挠头,这时他看向管仲的坟墓,猛地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心神大定,转头微笑看向曹操。
曹操看着太史慈先前为难的样子,原本已经有些失望,不过却不会因此而瞧不起太史慈,毕竟让太史慈在短时间想到一种解决东汉政治弊病的方式太过难为眼前这个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了,不过他多么有才华。
但此刻看见太史慈神色一缓,虽然有点不敢相信,但心中忍不住又燃起了希望。知道太史慈已经为自己想出了好办法,不由大喜。
他却不知太史慈久不开口的原因并非因为别无良策,而是因为实在想不到好的措词可令他接受。
只听太史慈开口道:“孟德兄这么佩服管仲丞相,应当知道管仲丞相以发展商业为治国根本吧?”
曹操点头道:“不错,自古以来,齐鲁大地地近大海,民风与中原的农耕地带截然不同,渔盐冶铁甲于天下,春秋战国时期,齐国本就是个商业气息极浓的诸侯国,就是在现在,青州的商业也是全国首屈一指的繁荣。”
不过曹操心中却莫名其妙,不知道太史慈为什么忽然扯到这些事情上面。
太史慈不动声色的接着说道:“齐国因为管仲成为东方霸主,靠的是商业,战国时,商鞅辅佐秦国,使其成为西方霸主,却用了完全不同的手段。”
曹操接口道:“商鞅之才确实不逊于管仲,他靠在秦国发展农业使秦国一跃成为战国七雄的最强者,如无此人为秦国打下良好的基础,后来的秦始皇要一统天下,恐怕并非易事。”
太史慈摇头道:“应该是痴人说梦才对。”
不理曹操的诧异,一顿又道:“孟德兄可知道同是法家的改革家,管仲和商鞅为何改革的道路如此不同?”
曹操被太史慈这奇兵突起的一问问得一愣,这种问题他何曾想过?
不过曹操本就是一个喜欢虚心向别人请教的人物,不耻下问的道:“还请子义一开茅塞。”
太史慈缓缓道:“依小弟看来,这还与不同民族的生活习性有关。”
看着曹操露出沉思的样子,太史慈续道:“齐国自太公姜尚立国后,由于齐国水域的发达、土地的肥沃,再加上姜尚带去的来自中原的先进的耕种技术,自然使得齐国的农业发达,而管仲的改革实则是把一个农业大国变成了商业大国。”
曹操也是一点就透的人物,恍然道:“这么说来,那秦国上下本是游牧民族,大多数百姓居无定所,所以同是法家人物的商鞅就选择了发展农业的强国之路。”
太史慈点头道;“不错,这就是我说的‘因地制宜’,这两位先贤敢于打破前人定下的规矩,让人佩服。”
一顿道:“不过秦国却在后来放弃了第二次改革的机会。”
曹操略一深思,开口道:“子义莫非指的是吕不韦?”
太史慈越发地惊讶曹操的敏捷思路,接口道:“孟德兄所见不差,其实在战国后期,秦国的农业已经非常发达。都江堰、郑国渠的水利,还有被称为天府之国的巴蜀均被大力的开发。”
曹操自是同意这说法,赞叹道:“是啊,想当年秦始皇的军队超过百万,又是常备军,如果没有充足的粮食储备,如何能统一六国?此时的秦国哪还有半点游牧民族的那种简陋野蛮的生活方式?”
太史慈却叹道:“是啊,可就在这时,秦始皇偏偏杀了吕不韦。”
曹操诧异道:“可是子义,若非吕不韦蓄意谋反,秦始皇焉会对付他?”
太史慈摇头失笑道:“吕不韦谋反?那是秦国的史官写的,要知秦始皇最会的就是焚书坑儒,这种在高压下写成的史书如何教人信服?哼!我只知道秦国贵族的利益在商鞅变法后全在土地上,他们怎么会容忍秦国出现吕不韦这种异类呢?莫忘记吕不韦是何出身。”
曹操想起“奇货可居”这个成语,又想起了《吕氏春秋》这本强调实用性的杂家代表作,再想想吕不韦自入秦后的锐意进取的所作所为,这才恍然道:“依子义的意思,原来吕不韦这大商人有意要在秦国效仿实行管仲在齐国进行的商业改革!”
看来曹操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过事实本来如此,如果不是吕不韦的改革触怒了秦国贵族,哪会下场如此凄惨,要知商业的利润是农业的十倍百倍!单是这利益上的差距就会使秦人中的贵族眼红了,没有谁会容忍别人损害自己的利益。
虽然吕不韦的下场也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排外思想在作祟,但毕竟是次要的,因为在秦国手握重权的别国客卿也为数不少,而且结局都不错,张仪、甘茂、楼缓、范睢、蔡泽哪个不是证明?即便是惨死在秦二世的昏庸下的李斯在当时也是深得秦始皇的器重。
太史慈沉重地说道:“这就是改革者的悲哀了,商鞅还好些,毕竟自己的改革大业已经完成,死也值了,自有后人评说他的功过,可是吕不韦呢?死都不明不白,还要被冠之以谋反的罪名。”
曹操明显被勾起了心事,一时之间沉默不语。
太史慈看着曹操,叹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秦始皇最信服的著作是韩非子的《五蠹》,在这书中韩非子认为商人是国家乱政之源。而吕不韦的所作所为恰恰触怒秦始皇。从这一点上看,吕不韦远远不如辅佐越王勾践后来定居现在的青州的陶朱公范蠡了。”
曹操看了太史慈一眼,道:“这人世间可象陶朱公一样能够安然地功成身退的人并不多,再者子义也说吕不韦在秦国尚有许多心愿未了,岂可功业为就便抽身离去?”
太史慈摇头道:“孟德兄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要改变这世间种种的不合理不一定非要向吕不韦般站到权力的巅峰,还有其他更有效的手段。”
曹操愕然。
太史慈笑道:“孟德兄,你以为陶朱公去经商就远离了政治了吗?想想那时的诸侯国的背后,哪个没有大商人的支持?我这些年无非就是在西北六县教许多人学陶朱公而已。”
说完大有深意地看了曹操一眼。
毕竟,有很多话还不方便与相交不久的曹操明说,但以曹操的智慧,自是不难他的意思。
曹操闻言,浑身一震。半响无言后,一躬到地,诚恳道:“多谢子义指点,愚兄明白了。”
续而感慨良多道:“愚兄闲来无事时也曾读过《孙子兵法》,最深以为然者是那句‘不战而屈人之兵’,原来一直以为,要达到此至高境界,无非用计谋和外交,今日与子义一谈,才知自己竟是井底之蛙。”
太史慈欣然一笑。
曹操这明眼人当然看得出,这时的东汉颇像春秋初期,东汉中央政权的权力被宦官和外戚的斗争逐渐削弱了,地方上的豪强地主权力越来越大,已经不大服从朝廷的权力,但毕竟东汉天子是天下之主,对豪强地主还是有一定的约束力的。豪强地主的壮大实力大多是处于地下发展,钱粮自是豪强们无比关心的事情,所以大多与这时代的大商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连忠于朝廷的地方官吏也不例外,比如昨晚孔义与糜竺的密议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在曹操的眼中,太史慈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你曹操要想有所作为,强大的经济是不可少的,但是经济的控制权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否则迟早还要看豪强地主的脸色做人。
要玩儿权力制衡,就要有实力相当的两股或多股意见相左的势力,既然你曹操拿世家大族没有办法,那就不如扶持商人,把商人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中,让他们大赚特赚豪强地主的银子,使豪强们离开了商人就活不了,但又因为有你的保护,让豪强们不敢对商人进行随意地劫掠——当然同时也不能给商人政治地位,以免他们变成新的豪强。
在这里,太史慈实则是在变相地提出一种新的集中中央政权的一种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