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如风心知妹妹的不假。他垂头丧气,扶着卫萍姑回到家里。进门一看,却见屋内一片凌乱,坛坛罐罐被人砸碎一地。至此卫如风心力憔悴,几乎连恨意都提不起来。两人在满地狼藉中好歹搜出几两碎银,卫萍姑又给哥哥包了几件衣服。两人一齐来到陶光墉的大宅门前。</p>
卫如风是米行管事,平日进出陶宅根本没人阻挡。今天门房却死活不肯通报。最后卫萍姑怒道:“你别狗眼看人。就算我哥不再是米行管事,至少也是东家亲戚,你凭什么不给通报?”</p>
门房冷笑道:“实话告诉你们,不让通报就是陶老爷亲口吩咐。你哥哥好勇斗狠,行事鲁莽,连累得东家损失巨大。没让你们赔偿已经是格外开恩,你们还上门打什么秋风!”</p>
卫萍姑气得不出话。卫如风倒平静下来,对妹妹叹道:“人家得也对。确实是我连累了陶叔。求人不如求己,咱们不必麻烦人家!”</p>
兄妹俩扶持着来到码头。凭司法局开的流放文书,码头守兵给了卫如风一个向北面去的船位。如今翼王辖地并不很大,过了湘阴,只有东北面的岳州、临湘等少数城池在天国手中。随便找个满清治下的县份,流放就算完成。</p>
兄妹两人正在依依惜别,突然旁边一阵喧嚣。卫萍姑问身旁的天国士兵道:“前面是怎么啦?”</p>
那个士兵也很紧张。他奔上去问了问,回来道:“是翼王族弟石镇吉石大人办差回来。他带了几船货,码头税吏要估值收税,石大人不干,正跟他们吵呢!”</p>
卫如风人虽耿直,但却不是傻瓜。之前连番莽撞只是有转不过筋。绝望之后脑子渐渐清明,这时灵光一闪,似乎抓到一影子。他突然推开士兵冲向前面。卫萍姑大吃一惊,生怕他又做出不靠谱的事来,连忙追了上去。</p>
前方一处货船码头,三艘大船正相继靠岸。河岸上一个十六七岁的贵公子解下头上假辫,傲然对几个穿着“税”字号服,明显刚剪去辫子的官差道:“看你们都是刚加入天国的,不认识石爷我不怪你们。聪明的赶快滚过一边,不然爷发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p>
税吏中领头的正是徐茂林的狗腿胡彪。他根本弄不清这个“石爷”是谁,只管有恃无恐的道:“相爷有令,税官面前人人平等。不论是谁,不完税,那就不准卸货!”</p>
石镇吉是少年心性,见对方不给面子,一时有些着恼。他奉令去湘潭公干,着实遇上几件不顺心的事。这时回到自家地盘,却被吏如此慢待,他一气之下踹了胡彪一脚。</p>
胡彪是徐茂林最得力的狗腿,平时也是横惯的。一怒之下挥拳就打。石镇吉猝不及防。脸上中了一拳,顿时肿起一块。情急之下他对船上喊道:“来人,给我狠狠的打。打到这些混蛋连妈都认不出来!”</p>
船上的下属还没出来,码头上倒是冲出一人,一头就朝胡彪撞了过去。胡彪被撞得退开数步,仔细一看,不由喝道:“卫如风,**还不走人,难道真想找死!”</p>
卫如风二话不,挥手就是两个耳光。胡彪怒从中来,拔刀捅了过去。卫如风受伤之后身形不便,被这一刀刺中腹。他急速后退,捂着伤口挡到石镇吉的身前。背后石镇吉有些不明所以,拍着肩膀问道:“嗨,老兄你怎么回事?”</p>
卫如风勉强一笑道:“这位爷,这个胡彪是本地恶霸徐茂林的狗腿子,一向横行靖港。他们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你要心!”</p>
话音未落,胡彪果然持刀冲了上来。石镇吉吓了一跳。金田起兵以来他一直没上过前线,仅是“跟着走,打酱油”的角色。看到这种场面,不由他不骇然。</p>
卫如风大喝道:“胡彪,我卫如风岂能容你猖狂!”</p>
他强忍伤痛,侧身去扭胡彪的手腕。胡彪将刀一拖,在他腿上割出血痕。卫如风莽劲上来,和身一扑,硬是扭住胡彪手腕。两下红着眼睛发力夺刀。卫如风对石镇吉喝道:“公子退后,不要冤枉伤在人手里!”</p>
石镇吉惊醒过来,边退边对卫如风嚷道:“你叫卫如风?我记住你了。你自己当心,我马上找帮手助阵!”</p>
卫如风毕竟有伤,发力之下左肩伤口迸裂,劲力稍松,胡彪已夺回刀子。要对那贵公子胡彪还不敢过分,对这个老冤家胡彪怎会留情!他狞笑一声,一脚踹倒卫如风,双手提刀当胸插下。</p>
卫萍姑大骇之下,飞扑上去将胡彪抱住。胡彪一挣没挣开,恼怒下一个头槌后撞,卫萍姑慌忙躲闪。手劲一松,胡彪脱出身来,反手就是一刀。</p>
刀刚刺出,突然人影一闪,胡彪手腕剧痛,刀子当啷落地。只听有人喝道:“无知人,送你到江里喂鱼!”</p>
胡彪身子一轻,莫名其妙就飞了起来,扑通一声坠入数米外的湘江之中。</p>
打斗场上,卫如风已翻身站起。他身在地上,眼睛却一直盯死胡彪的动作。胡彪反手刺那一刀,吓得他一颗心都快跳出来。无奈身在地上救援不及。幸好一个灰袍汉子横空出世,以快到看不清的动作,先打落胡彪腰刀,随即将他提起掷出。危局已解,卫如风仍觉目眩神迷。灰袍汉子那快捷无伦的出手,将一个大活人一掷数米的力道,令卫如风大起“此是神人”的错觉!</p>
还在愣神,石镇吉走上来拍着肩膀道:“你这人不错。愿不愿意为我效力?”</p>
卫如风立时惊醒,忍痛施礼道:“人卫如风,靖港人士。承蒙石爷高看,愿为公子效力!”</p>
石镇吉满意道:“很好。我现在还没官职。不过王兄了,完成这次差使就会给我正式任命。要是掌军,最少也是一个军帅。你是愿意做个旅帅呢,还是做我的亲兵队长?”</p>
卫如风惊喜道:“人愿做亲兵队长。不过——”</p>
他看看那个灰袍人,带迟疑道:“公子麾下有如此高手,以人的武艺,队长一职怕担当不起!”</p>
石镇吉转头看看灰袍客,摇头笑道:“这位温老师是王兄派来教我武艺的,是我的老师,不是我的护卫。你要是担心功夫不够保护不了我,可以向温老师还有另一位曹老师学上几招!”</p>
卫如风大喜,当即对那“温老师”深施一礼,恭敬的道:“人卫如风,学过一微末武技。跟温老师比差得太远。还望温老师多多赐教,好让人能护得石爷周全!”</p>
温老师看了他一眼,淡淡了一句:“人倒是挺机灵,很懂得抓时机嘛!”</p>
卫如风本不是趋炎附势之人,但形势所逼,使他不能不攀附权贵自保。攀附权贵并无技术含量,关键只在心态的转变。借着连番委屈积累的不平之气,卫如风含愤完成人格重整,摇身变为功利之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