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予并没有逃走，相反的，贺予意识到谢清呈的危险，就上来要帮着同伴。换做从前，卢玉珠应该是欣赏这样的少年的。</p>
可是——</p>
她竭力地把手腕抬起，扭曲，转向……尽力对着贺予，紧攥着枪，扣、住、扳、机——！！</p>
“砰！！！”</p>
穿耳震心！</p>
一击未中，卢玉珠杀红了眼，面目神情破碎支离，额角的青筋暴突着，牙齿龇着，像是人，又像是被人豢养的兽，她被谢清呈扑在地上，手却不肯松，发了疯似的全往贺予身上扫——</p>
“嘭嘭嘭嘭嘭！！！”</p>
谢清呈根本没有顾忌自己的危险，在这么近的枪击之下仍然不肯松手，但卢玉珠爆发出了仿佛人类濒死挣扎时才有的力量，他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那么混乱的情况下也无法立刻夺她的枪。</p>
卢玉珠没有把一颗子弹浪费在谢清呈身上，只一连串地朝阻止她引爆档案馆的贺予扫射着。</p>
“砰砰砰！！！”</p>
冷不防一声闷响。</p>
谢清呈睁大眼睛，蓦地回头，瞳孔骤缩——</p>
“贺予！！！”</p>
青年还是受伤了，因为他不肯离开，因为他直到这一刻还是没有丢下谢清呈逃走，他被击中了。</p>
贺予捂着肩膀，侧身重重靠在墙上，血迹从他伤处涌出来时，最初并不明显，因为他穿的是一身黑衣服，红与黑交织，昏暗的灯光下热血也不鲜明。</p>
但是……</p>
他抬手去捂住枪伤，冷白的五指一盖在伤口上，就被大股大股的鲜血所浸透，红渗在苍白的指上，顿时触目惊心。</p>
谢清呈的视野都像是被染红了。</p>
卢玉珠见自己打中，粗重地喘息着，她维持着被谢清呈按在地上的姿势，看着贺予喷涌的鲜血，忽然仰头大笑起来，那笑声凄厉可怖，刺穿耳膜，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她的面颊流下来，流到蓬乱的头发里。</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p>
手松了，枪跌落在了地上。</p>
谢清呈见状起身，立刻向贺予奔去，贺予那只受伤的手还想再拿起手机，想把没有写完的指令写完，但是他试了两次，手抖得厉害，手机啪地一声砸在了地面，屏幕上已全是鲜血。</p>
“贺予，你……”</p>
“……我没事。我们必须走了，谢清呈。”</p>
贺予眼神狠冷，盯着卢玉珠的面庞看，他脸色惨白，冒着汗珠，话却是对着谢清呈说的。</p>
“你从她嘴里，套不出任何东西。这个人陷得太深了。”</p>
“……我知道你错过这次活口会很遗憾，但是不走就来不及了。”</p>
像是验证了他说的话，贺予再也无法输入程序后，对方的技术员迅速突破了防御墙，再一次将引爆器的控制权掌握在了他们的手里。</p>
贺予皱了皱眉。</p>
他并不是那么怕受伤的人，血对他而言更是稀松平常的东西，但可怕的是他受伤的那只手无法再抓握任何东西了。</p>
一切都已经失控。</p>
“快走。”</p>
“276……275……274……”</p>
倒计时是飞快的，被压缩过的，谢清呈架起贺予，侧过头，用那双血红的桃花眸，最后望了一眼那个瘫倒在一地引爆线网内的女人。</p>
卢玉珠犹如被蛛网粘住的飞蛾，时不时笑得颤抖一下，眼泪却又落了满面。</p>
她抬起胳膊，捂住眼，上半张面容在流泪，下半张面庞却在疯狂地大笑着。</p>
谢清呈重重闭了闭眼睛，扭头的一瞬间像是慢动作——</p>
像是把视线，从十九年前父母冰冷的尸身上移开。</p>
但是——</p>
卢玉珠那支手/枪里，居然还有最后一发子弹！！</p>
她哭着，笑着，癫狂着，听到他们要走了，本能地拾起那支被她刚刚松开的枪，向他们瞄去……</p>
“趴下！”</p>
谢清呈一心注意着贺予的伤口，又是完全背对着卢玉珠的，这次是贺予发现得更快。</p>
“砰！！！”的一声！</p>
贺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或许根本没有想，只是一种恶龙保护财物的本能。他猛地把谢清呈压下去！那一发最后的子弹，竟又一次击中了他原本就受伤的那个位置——</p>
只是稍微偏上了一点。</p>
这次贺予的身子直接痛的一颤，在谢清呈怀里软了一下，血就当着谢清呈的面溅了出来。</p>
谢清呈头都麻了，他一个医生，他这一刻竟然这么无法面对淋漓的热血……</p>
“你为什么……！！”</p>
贺予不吭声，黑眼睛怔忡地看着自己的伤口，似乎他也在想，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去做。</p>
是啊……</p>
为什么啊……</p>
倒计时还在疯狂地继续着，谢清呈不能再耽搁，他一把架起贺予，携着受伤的男孩子，从楼道口奔了出去……</p>
贺予的血很热，顺着他的肩背在往下淌，谢清呈一路往前跑，没有再管往事如何，没有再管他就这样错失了最后一个活口。</p>
他抱着贺予跑出去，死死抱着他，他和贺予说：“没事了，我带你走。”</p>
“……别在意……我不怕这些，谢清呈。”贺予的声音轻轻地在他身边响起，在脚步纷乱的档案楼走道，然后到大厅。</p>
贺予还是很冷静。</p>
“我不怕死，不怕血，也在乎痛，你记得吗。”</p>
“……”</p>
“可能就是太不怕死了，刚刚我才会那么去做。”</p>
贺予的唇色都开始淡下去了。他说。</p>
“没事的。”</p>
但是谢清呈感觉到在乎了，感觉到痛了。</p>
谢清呈紧紧抱着他，贺予因为一瞬间失血太多，脸色都白得有些可怕。</p>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才十九岁。</p>
正常孩子还在问父母讨要零花钱，高高兴兴地打着游戏，心无旁骛地读着书籍，无忧无虑地感受着蓬勃的生命在体内抽芽，期待着无限的光明。</p>
贺予呢？</p>
他明明知道自己眼前只有黑暗，在他的前面，只有三个早已经逝去的精神埃博拉病人在向他狞笑，告诉他这一辈子都将没有天明，只有长夜，没有出口，只有死路。</p>
可他还是咬着牙，想要挣扎着爬向那个或许拥有希望的未来。</p>
童年，纯真，欢笑，无忧。</p>
这些词汇，都和贺予没有半点关系。</p>
他才十九岁……不管多厉害，多无所不能，说到底他就是一个孩子。</p>
谢清呈在这一刻终于从父仇母恨带来的混沌中清醒了，他终于知道自己之前的不妥感究竟是因为什么——</p>
他不该把贺予卷进来的。</p>
凭什么呢？</p>
贺予是他的什么人？</p>
这个孩子已经够努力了，自己其实只给了他一点点最基本的，作为一个私人医生该有的关心，怎么值得这个孩子搭上性命危险陪自己往火坑里跳进。</p>
谢清呈捂着贺予伤处的手都在微微发抖。</p>
他以前从来没有为贺予感觉到有多痛过，更多的是一种责任，一种照看，一种怜悯，可这一刻，青年的热血像是要顺着他的皮肤，他的背脊，扎进他的心里，刻入他的骨髓深处。</p>
是的……</p>
他们只是一段医患关系，只是最清楚的雇佣关系，如果说自己还因为人情纠葛以及精神埃博拉症的特殊性，应该对贺予报以稍显独特的关注，那么贺予不一样。</p>
贺予是不欠他任何东西的。他看待他，其实并不该有任何面对医生之外的感情。</p>
然而贺予还是跟来了。</p>
只因为谢清呈说，他想知道父母死亡的真相。</p>
他很想找到凶手。</p>
可那对贺予而言，根本是毫不相关的事情啊……</p>
谢清呈带着贺予跑出去，他死死捂住贺予肩头的伤，沙哑地说：“我马上带你去医院，你不要再多说话了。”</p>
贺予很安静。</p>
安静了一会儿，这个青年只轻轻笑了一下，说了一句：“我真的没事。但是——”</p>
“但是，我就想问你一件事。谢医生。”</p>
“……”</p>
他的呼吸就在谢清呈耳边。</p>
很热，却又好像带着些冷。</p>
“我很想知道，你当年，为什么忽然不再愿意当医生？真的只是合约到期那么简单吗？”</p>
“……”</p>
“为什么我怎么留你，你都不要我。”</p>
“……”</p>
“七年了谢清呈，我爸都说雇佣关系之外还有人情。我今天……我今天真的很想问问你。”血还在流，贺予不看一眼，他黑色的眼睛在漫长到可怖的夜里，只一眨不眨地望着谢清呈。</p>
那眼神，就和那一年无助到突然很幼稚，幼稚到想用零花钱挽留他的那个孩子一模一样。</p>
那个孩子哪怕再耐痛，感知再麻木，受了两次枪伤，他仍是会疼的。</p>
贺予的声音很轻，许是跑得急了，听来有些沙哑：“谢清呈……你那时候对我，就真的一点多余的人情也没有吗？”</p>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贺予，我也没有算过时间，但就是这么巧，你说你怎么就中秋中枪了呢……唉……</p>
今天是中秋，在高剧情章节里附赠一个尽量不破坏整体气氛的内心小剧场吧～</p>
贺予内心小帖士：</p>
贺予就是那种大家身边性取向很最普通的男孩子，这种男孩子通常不会认为自己有什么喜欢同性的倾向，他对同年龄男性的喜爱如果多了呢，就会定性为友谊，对年长自己很多的男性呢，则至多就是认可，没点催化和转变，他到不了爱这个方向去。</p>
但到了这章其实确实可以说明了，当年只有两个人离他的心最近，一个是谢雪，一个是谢清呈，贺予理所当然地喜欢了谢雪，因为他很“正常”，而谢雪是个异性，取向正常的男孩，当然会喜欢一个异性。这是一个直男的选择和逻辑。是固有观念。</p>
他选择了喜欢谢雪，选择了与谢清呈较劲。因为他是按社会习俗出发的，异性相吸，同性相竞，他从一开始就用了两种不同的视角去看待身为同性的谢清呈和身为异性的谢雪。</p>
他身为直男，从来都没有做过这样一个假设，他没有假设过，如果谢清呈也是个他默认可以去喜欢的女性，哪怕是个比他大了十三岁的女性——</p>
那么，在这两个曾经离他最近的人里，他最喜欢的又会是谁呢……</p>
今天微博和ins都分别有后续剧情预告作为中秋礼物呀～微博：肉乎乎大魔王，ins：uangpark</p>
今天的感谢也截止17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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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包北们，中秋快乐～我会继续搞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