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啊！你看那军官的下半张脸你都知道, 长得和卫冬恒一模一样……肯定都是卫家的人……”</p>
“听说卫冬恒之前在宿舍和家里吵架呢，他大四最后一学期好像不来学校了，他爸让他去西北。”</p>
“去西北干嘛啊？”</p>
“不知道……不过他爸自己不就是西部战区的首长吗？大概觉得儿子太败家, 抓过去好给他点颜色看看。”</p>
“……卫冬恒那流氓性子, 他能答应吗……”</p>
学生们嘀嘀咕咕地从军用吉普旁走过了。</p>
“……二哥。”</p>
“哦, 来啦。”军官回头, 笑嘻嘻的。</p>
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脸冷漠的卫冬恒。</p>
“我发给你的集合时间是三点整, 你真成, 四点十五了才出来。你这要在我们部队, 我得把你扔到山上让你跑个拉练, 十五公里起步, 看着你是我弟的份上，勉强打个折，十公里必须。”</p>
卫冬恒心情似乎很差, 他说：“你别拿你那套来管我。”</p>
“哎哟小祖宗，我可不敢管你，我哪儿够格啊。”二哥笑得花枝乱颤的，“那啥, 回头有咱爹亲自管你，你可有福要享啦。”</p>
“你别和我提那老不死的。”</p>
“行，不提就不提。”二哥还挺高兴的, 大概部队待久了，出来放风格外兴奋，尤其来的还是这种美女如云的艺校，他就忍不住有点三八，“哎，我问你啊。”</p>
“干什么！”卫冬恒很抵触他哥这种忽然凑过来的油腻行为, 按着他哥的头把人推开了。</p>
二哥眨眼：“和你谈的那个小美女呢？”</p>
“……”</p>
“你刚才那么久没来，是和人话别去了吧？怎么都不干脆带过来给哥看看，这多见外呐。”</p>
“看你妈！就你也配看？”</p>
卫冬恒粗声粗气的，把书包卸了直接摔在了他二哥脸上。</p>
二哥终于憋不住劲儿了，在那儿嘎嘎狂笑：“他妈的老三，你也有今天，你是哭了吧？我一看你那眼睛就知道你哭过，哎说真的，要不你把她叫过来，我请她吃个饭我们再走，不然你这一去就是大半年的……”</p>
“我又不是去当兵！我去给卫司令当他妈的苦力！我还不能回来了我？”</p>
二哥啧了一声：“悬。”</p>
“滚吧你！”</p>
“真不带小美女来见见啦？”</p>
“滚啊！”</p>
与此同时，沪大无人的多媒体教室，谢雪擦了擦眼泪，稳了稳情绪，独自从里面走出来，锁上了教室门。</p>
这栋楼没有安排什么考试，空荡荡的，了无生趣。</p>
她神思恍惚，愣愣地在走廊上站了好一会儿，看着那个银头发的男孩子上了军用吉普，车子咆哮着扬长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看不见了。</p>
她的眼泪忍不住又落下来，但她抬起手，看到自己手指上新戴上的那枚戒指，又努力平复好自己的心情。</p>
没关系……只不过半年而已……</p>
她发了会儿呆，然后丢了魂似的背着包独自下了楼，却没想到在教学楼外的空旷草地上，遇到了两个完全在她预料之外的人。</p>
因为太伤心了，谢雪一开始还没缓过劲。</p>
但几秒后她忽然意识到不对了——</p>
那两人是贺予和……她哥？</p>
这个组合太奇怪了，彻底把谢雪从伤春悲秋中拖拽了出来，她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但他们俩之前不是吵开了吗？</p>
现在怎么这样单独从一间空教室走出来？还在拉拉扯扯的？</p>
“你走开。”</p>
“我送你吧。”</p>
“走。”</p>
“我——”</p>
“你到底走不走。”</p>
谢清呈一直冷着脸说话，没什么表情，在一个转角处，谢清呈猛地把贺予推开了。他的神色太寒峻，眼神太锋利，语气又不容置否，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p>
贺予被他推得狠了，脸上终于浮笼了些冷色。</p>
他就这样在原处看着，而谢清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p>
“……”</p>
贺予望着谢清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回过身时，却正好撞见了还没有来得及躲起来的谢雪。</p>
在那一瞬间，贺予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了个现行。</p>
“你怎么在这里？”</p>
狭路相逢短兵相接，这还是他们俩吵架吵掰了之后第一次单独照面。其他时候虽然也见过，不过都是在课堂上。</p>
谢雪心情正差呢，刚好逮着送上门来的畜生发泄。她厉声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怎么不去考试在这里？你和我哥刚才在干什么？”</p>
“……我们没干什么。”</p>
“你撒谎！”谢雪凶起来，“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和你到这种没有人的地方来，你是不是又在欺负他了？”</p>
“我欺负他。”贺予叹了口气，“姐姐，我能欺负他？你刚才如果在看，就应该看到他是什么态度，我才是那个被呼来喝去的人吧。”</p>
谢雪犹豫了。</p>
刚才那一幕虽然古怪，但听两人对话，确实是她哥的态度更差。而贺予和之前她在停车场偷听到的那一次比，实在温和了不少，停车场那次是贺予在损人，在侮辱谢清呈，这回却是谢清呈在骂贺予在听，连一句狠话都没回敬。</p>
谢雪紧绷的神经缓下来一些：“那、那倒也是。”</p>
她又瞪贺予一眼：“我量你也不敢——你为什么没去考试？”</p>
“太简单，我提前交卷了。”</p>
“……”</p>
“老师，你不会连提前交卷都觉得有问题吧？”</p>
“你提前交卷去见我哥？”谢雪猫儿似的嗅到了一丝腥气，警觉地盯着贺予。</p>
“我写的差不多了刚好看到他从外面走过去。”</p>
“所以你和他不吵了？”</p>
“……嗯。”</p>
“这还差不多。”谢雪嘟哝着，“你当时就真不是个东西，他都出了那种事了，你还跟着外人一起骂他……”</p>
贺予淡道：“在那件事上，我没觉得我做错了。”</p>
谢雪刚下来的脾气又蹭地往上窜：“你说什么？”</p>
“广电塔的视频你也看到了，他红口白牙地说出那些话，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作为一个医生，被指责无可厚非。”</p>
“贺予！原来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改变！”谢雪大为光火，“你这是文绉绉地说什么畜生话！你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对他……你对他那么一点信任和了解都没有吗？”</p>
“我怎么没有信任过他。”贺予说，“我曾经，非常非常地信任他。”</p>
还有后半截话，贺予没有和谢雪说——</p>
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你们是正常人，很多事情你们都没有经历过，不知道身在其中有多痛苦。</p>
所以谢清呈说的那些话，在你们听来，或许并不算什么。</p>
在我这里却刺耳锥心。</p>
更何况还有那些聊天记录，合同欺骗……这些事情你们都不知道，当然可以毫无芥蒂地选择相信他。</p>
我做不到。</p>
“但真相就是真相。”</p>
“那你看到的，你听到的，就一定是真相吗？”谢雪嚷道，“真相只有我哥他一个人清楚是怎么回事吧！是！当初他是自己离职的，他是在秦慈岩去世后不久就离开了医院，但你以为他心情能好得到哪里去吗？”</p>
“他那时候从医院辞职回来，我嫂子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你只要看到过他当时的眼神——贺予，你只要看到过他那时候的眼神，你就不会说他得到了解脱！”</p>
“他说的不是真话，他不是因为害怕才逃回家的！”</p>
谢雪的声音喑哑了，里面生着太多的委屈和坚持。</p>
“他的眼睛不会说谎，他那时候的眼睛里只有痛苦，没有畏惧……”</p>
她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哭腔。</p>
或许她想和所有人都说上这一番话，但是她知道不会有太多人相信她。此时遇到贺予，积压了那么久的悲伤情绪就在这样决堤了。</p>
她低下头，拿手拼命抹着眼睛，抹着她才刚刚为卫冬恒掉过泪的眼，这一次却又是为谢清呈哭的，她抽噎着大哭道：“我……我哥哥他，他不是个逃兵……！！”</p>
我哥哥他不是个逃兵。</p>
女孩说这句话的时候，已是泣不成声。</p>
——</p>
不是逃兵吗？</p>
……</p>
那他为什么要走？</p>
放假了，贺予在自己家里待了很多天，每当空闲时，他耳中都回荡着谢雪这句哭腔破碎的倾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