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尾身上麻醉剂的效用还没有过去, 撞在玻璃容器壁上的力道起初十分无力。</p>
但渐渐的，黑尾的动作快了起来，随着它的动静, 玻璃壁内的水慢慢起了波动, 隐隐泛着波澜。</p>
水面上奇异地跳跃着水珠, 乍一看上去像是某种形状特别、身姿灵活的小鱼越出水面。</p>
黑尾的动静让周围性格温和的草食深海种都非常不安，除了被吓得扒在容器壁上的那一只, 其他都慢慢潜进水里, 瑟缩地藏在人造海草和珊瑚礁里。</p>
动静越来越大, 一定很快就会被研究员注意到。</p>
费姝还想多跟黑尾待一会儿，他还有要观察的东西, 但费姝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阻止黑尾。</p>
黑尾不明白他的意思，而且就算明白也不一定会听他的。</p>
蓝尾巴小鱼很纠结, 细长的眉毛清浅地皱着, 剔透漂亮得仿佛玻璃珠子般的眼睛转动着，忧郁的目光落在黑尾身上。</p>
雌性在不开心。</p>
是不是不满意它过于慢的捕猎速度。</p>
黑尾一向是自己那片海域捕猎最快、最好的一只深海种人鱼，也是身体最健壮的那一只。</p>
很多雌性人鱼甚至向它主动示好，但是黑尾都没有理睬过, 它觉得自己吃好最重要，为什么还要养一只雌性给自己找麻烦？</p>
现在它有想养的小鱼了，黑尾想要把这条漂亮的蓝尾巴小鱼养得饱饱软软的, 然后让他眼睛红红的, 尾巴也红红的。</p>
但这只小鱼好像不满意它。</p>
黑尾开始思考和着急，黑色的眼瞳锐利地竖着。</p>
以往引以为傲体质在这里不起作用, 它还需要其他的能力，要变得更强才能让自己的小鱼满意。</p>
费姝呆呆地眨眼睛。</p>
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这条黑尾深海种人鱼像是真的饿狠了, 急得在自己的鱼缸里乱窜，如果不是容器盖还密封着，大概容器里的水都已经撒完了。</p>
水面奇异的动静越来越剧烈，甚至已经蔓延到其他鱼缸。</p>
生存空间被天敌压迫到最小，惊恐到极致的草食深海种们开始发出细微的尖叫。</p>
捕捉到动静的研究所监控设备也亮起了代表着警惕和危险的红光。</p>
这样下去不仅是这块观察区，连带着几片观察区都会发生躁动，甚至演变成剧烈的暴动。</p>
嘈杂的环境让听觉敏-感的费姝有点难受。</p>
焦急之下，费姝都忘了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条鱼，下意识开口试图说话阻止不知道在做什么的黑尾：</p>
“呀！”</p>
比人类的声音多了几分空灵。</p>
像是清凉透彻的冰晶撞进了一团绵软的云里，又仿佛干燥得要起火的地面降下一场甘霖。</p>
蓝尾巴人鱼的声音细软，很短暂，透过容器的换气孔飘在这片混乱的空间中，很快像一阵雾一样散去无形。</p>
存在感却异常强烈。</p>
慢慢酝酿的风暴和看不见的变化戛然而止，黑尾动作顿了顿，停下来扒着玻璃容器壁，黑曜石般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蓝尾巴小人鱼。</p>
原本瑟缩在角落的深海种慢慢缓和下来，没什么智慧的弱小生物很好奇，但又警惕着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天敌。</p>
人鱼的声带构造跟人类有些不同，费姝开口并没有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变成了没什么意义的语气词。</p>
他现在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境地，说人类的语言好像有障碍，但他也不会说人鱼的话。</p>
费姝现在才意识到掌握一门外语的重要性。</p>
好在应该是听到了同类的声音，黑尾安静了下来。</p>
费姝有点苦恼接下来要做什么，黑尾一直看着他，不知道把他刚才发出的声音理解成了什么意思。</p>
但没等费姝纠结完，黑尾先一步开口了。</p>
高大人鱼的声音很好听，但跟费姝刚才发出的声音是不同的类型，更低沉些，像是轻拨大提琴弦发出的不规律乐声。</p>
很沉稳，也很温柔，对比黑尾之前暴躁的表现真是温柔得过头了。</p>
费姝茫然地睁着眼睛，蜷着尾巴不知道该回应什么。</p>
他不是真正的人鱼，只是空空地拿着角色资料，真的听不懂黑尾在说什么。</p>
也不敢胡乱回应，担心自己说错话。</p>
黑尾又发出了声音。</p>
可能是一直没得到同伴的回应有些难过，健壮人鱼的蹼爪扒在玻璃上，一直看着费姝。</p>
人鱼特有的妖异长相和锐利得过分的利爪让它看起来很凶，但湿润干净的眼睛和这个姿势，让费姝想起来以前在宠物店看过的，被寄养在里面只能隔着笼子跟主人道别的大狗勾。</p>
虽然听不懂，但这么一直不说话不回应是不是不太好？</p>
每条社交消息都及时回应，从不弧人鸽人的乖宝宝费姝有点良心不安。</p>
被关在里面的大狗勾尾巴萎靡地甩了甩，但眼睛还是定定地盯着不远处的雌性，很乖很老实的模样。</p>
爪子都收了起来，只用手掌碰了碰关住自己的玻璃容器壁，无害得不像一只深海种。</p>
大多数人鱼其实都是狡猾的物种，它们能熟练地运用各种方法捕猎各类生物。</p>
一向在大海里生活的自由人鱼，现在被关在这么狭小的天地，就算再凶残也只能撞一撞关住自己的容器抗议。</p>
孤独又不安。</p>
的确让人提不起警惕心，甚至有些心软。</p>
就在费姝忍不住要开口，随便说点什么跟同类交流一下时。</p>
1938出声：【不用回应。】</p>
费姝不明白为什么，1938说完之后也没有具体解释。</p>
费姝猜测是1938不方便细说，也没有追问。</p>
但小人鱼很听话，1938交代之后就没有开口试图回应。</p>
【可恶的狗勾鱼，好心机啊已经学会怎么让老婆心软了！】</p>
【查完资料回来了！人鱼能发出的频率范围很多，狗狗鱼刚才说的这个频率是深海种人鱼专门用来跟伴侣交流的频率，达咩达咩，老婆回应了就等于承认是它的伴侣了！】</p>
【这个家伙在上次之后是不是聪明了一些，都学会自己“钓鱼”了！】</p>
费姝一直没有回复，黑尾定定看了他一眼，突然叫了一声。</p>
周围的食草深海种一个激灵，又默默缩回了海草中。</p>
费姝说不出具体的感觉，但在听见黑尾人鱼这声叫声后，尾巴发红的地方慢慢泛起了麻痒。</p>
还有一些更加陌生和奇怪的反应。</p>
怪异的感觉让费姝抿起嘴唇，连柔软的发丝偶尔不经意地擦过尾巴都会激起一阵颤抖。</p>
特殊的声音仿佛带着穿透性，不仅是这个观察区，更远更隐蔽的地方，一片黑水也因为这阵声音起了波动。</p>
原本平静的容器水面开始波动，压抑而危险。</p>
黑水陡然变淡了一瞬，透出些虚弱的淡色。</p>
一片深沉中漏出一些璀璨的银，过了一会儿黑色才慢慢充斥整个容器。</p>
匆匆赶到费姝附近的研究人员也听见了声音。</p>
严长冬和秋阁都是深海种方面的专家，积累的相关知识和经验都非常丰富，尤其对类人生物深海种人鱼，自然知道黑尾刚才的叫声代表着什么。</p>
虽然深海种人鱼在人类面前非常警惕，不会在人类面前交流或是发出声音，但随着科学进步和仪器越发隐蔽先进，各种机缘巧合下，人类也能获得深海种人鱼在各种状态下声音的波长。</p>
一个匆匆赶来的研究员有点怀疑自己的听力，不敢置信地去看仪器上的记录。</p>
答案也是吻合的。</p>
严长冬的目光一直放在004号胯部附近和往下一些开始泛粉的鳞片上——恍若蓝天印着日落的晚霞，格外柔和又带着青涩的美丽。</p>
但表情冷峻的男人此时无心欣赏，眉目反而更加沉冷了些。</p>
严长冬的视线离开蓝尾人鱼，喉结动了下，微微闭了闭眼才开口：“谁把它放这里的？以后不准它靠近004号。”</p>
一个研究员唯唯诺诺地点头。</p>
他的举动在程序上也没有错误，</p>
但谁也没想到黑尾会有这么突兀的行动，还是对着研究所里最宝贝的004号。</p>
跟着过来的玩家还不能熟练地掌握和运用头脑里的知识，见状呐呐：“它这是在……”</p>
求偶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像是意外一般被秋阁打断，秋阁的语气仍然保持着温和：“把009号安置到没办法接触到其余深海种的办法，之后严密监控。”</p>
这个举动其实有点不合规矩，因为研究所之前已经观察到黑尾有类似智慧人类的举动——它会攻击容器连接处薄弱的地方，浮出水面后用其他方式接近004号。</p>
按照相关规定，对于疑似有高级智慧的深海种，研究所不能过度限制和监控该深海种的行动，在完成观察后必须把深海种放回去。</p>
察觉到研究员们的疑惑，秋阁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根据我们的观察和采样研究，最近伤者身上的痕迹、伤口的形状和力道，一定程度上都跟009号吻合。我们甚至在现场采集到了一些生物物质，显示与009号的基因吻合。”</p>
严长冬站在旁边，板着脸并没有反对或是对这个结论提出异议。</p>
想到早上看到的惨状，本来还有些疑惑的研究员都打消了疑虑。既然这个结论公布，那么就说明秋阁和严长冬已经基本确定了这些线索的真实性。</p>
虽然黑尾作案的方式还存疑，但严密监控和隔离是完全有必要的事情。</p>
一旦把黑尾跟伤人案件扯上联系，黑尾偶尔透露出的人类智慧都可怖起来。</p>
之前的暴躁冲动是否都是它的伪装？</p>
将真实的暴虐和智慧隐藏起来，在研究员疏于防范的时候给他们致命一击。</p>
玩家隐藏在研究员中探听着线索，表情也有些惊讶。</p>
关键线索就这么出来了？</p>
他们思索着还存在疑点的地方，谁也没有先把答案报上去。</p>
费姝把自己半掩在人工水草里，极力让自己不要露出异常的表情。</p>
他当然不怀疑严长冬和秋阁的判断水平，每一只深海种人鱼的利爪排列和基因都是不同的，既然他们说跟黑尾相同，多半不会有假。</p>
但另一方面，费姝觉得凶手不太像黑尾。</p>
他也不确定是不是黑尾的“演技”太好真的迷惑了他，费姝觉得黑尾肯定是讨厌研究员的，有机会也不会放过用尾巴抽他们的机会，可是它看起来就做不出来隐藏在黑暗中、缜密地谋划伤人的举动。</p>
但不是黑尾现场为什么会出现它的痕迹？</p>
研究所内的深海种人鱼就这么几只，会是谁？</p>
【笨蛋跟笨蛋之间的惺惺相惜（bushi）】</p>
【不知道，也不想思考这些，脑子和眼睛全在老婆粉粉蓝蓝的尾巴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