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哗啦的水声, 越来越大，处在研究所内都能听见浪花击打研究所的声音。</p>
巨浪已经越来越近了, 但秋阁仍然没有着急的意思。</p>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p>
处在秋阁身体和容器形成的空间里，费姝不安得呼吸都快停滞了。</p>
秋阁的立场太过奇怪，现在他对人类和深海种都没有好感，他能做出攻击研究员完成计划的行为，如果对象变成深海种，费姝觉得他也不会手软。</p>
恶心两个字有些刺耳, 费姝缩着，绵软的手握紧又放松，又忍不住往后缩，直到后脑勺抵到了冰冷的玻璃缸。</p>
费姝被斗篷裹着时看着一切正常，只是斗篷沉闷阴暗的颜色把他的肤色衬得更加白皙了些。</p>
但这么坐在地上, 从鱼尾变成的人腿被看似严谨科学地观察着，身上披着的那层斗篷也跟着凌乱地散开。</p>
秋阁说他不喜欢深海种，觉得深海种恶心, 但没有离小人鱼太远，远远小于平时观察深海种的距离。</p>
一副恨不得拿套索把人套在自己身上的模样。</p>
副本规则之下，玩家大部分道具都失去了效力。</p>
也再不会有生物出现在周围。</p>
秋阁撩开恶魔斗篷，就像撩开普通的衣服那样简单，露出里面透着肤色的白色外套, 还有底下支着的两条匀称白皙的腿。</p>
那两条人类的腿在滚烫的目光下受惊似的缩了下, 膝盖上撒着的一片粉又缩进黑色的衣物中。</p>
秋阁喉结动了动, 确认下面的确不是鱼尾巴，征询：“你现在算是人？”</p>
费姝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他里面只穿着一件研究所的制服外套，然后外面披着斗篷。</p>
虽然没露什么, 费姝还是羞耻得挣扎了一下，伸手扯着自己的衣服下摆，不敢相信往日温和有礼的秋阁在做这种无礼的事情。</p>
但这点挣扎的力道并不被人放在眼中，虽然在容器里泡了这么久，但里面的水很干净。</p>
费姝像朵被泡开的花，或者带着奇香的茶叶，捞出水后那股味道更浓烈了。</p>
秋阁像个沉沦的酒徒，细细去嗅空气中那股不知名的香味。</p>
在费姝心里，秋阁温柔好说话的形象已经完全破碎了。</p>
转而跟变态和阴晴不定划上了等号，他压抑不住忐忑，生怕秋阁一个发疯或者不如意就杀了他。</p>
秋阁低头，仍然温和的面容，一举一动却隐隐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p>
好像仍旧是那个职业道德素养极高、年少有为的研究员：</p>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鱼尾现在藏在哪里了，”甚至有些纵容和玩笑的语气，像是以往跟小人鱼轻松下午茶的时间，“你是人鱼公主吗？”</p>
语气是温和的，但眼神截然不同，早已经撕破了温和的面具，没有离开过眼前的蓝尾巴人鱼。</p>
像个痴汉。</p>
费姝身上的肉是柔软的，但身体动作却无比僵硬。</p>
他鱼尾巴变成人腿的奇异现象应该引起了秋阁的注意力，可能觉得他是什么奇异的物种，更甚至也以为他同样是被改造过的物种。</p>
费姝僵着背脊被打量，像只强制被搂在怀里吸肚皮又反抗不过的小猫。</p>
就连抗拒都不敢太过分，只是虚虚地伸着手以防他突然靠过来，还担心激怒这个阴晴不定的研究员。</p>
“……没有藏在哪里，现在没有了。”</p>
费姝大概是觉得自己老实交代之后就会被放过，不用再被秋阁这幅探寻的态度弄得狼狈发抖。</p>
但秋阁低低笑了声，只说：“但是你是骗子，我不相信你。”</p>
费姝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乱七八糟地也不知道抓到什么就用力揪着，像是抓住垂下天坑的那根蜘蛛丝：</p>
“没有其他不一样了真的没有了，跟人类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他支吾一声，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一点，“这次没有骗你。”</p>
秋阁任由他微弱的力道把自己的衣摆捏得皱巴巴的。</p>
之前被那些私自入侵研究所的暴徒激起的杀欲已经消退，反而滋生出一些更加细腻而柔和的情绪。</p>
秋阁盯着费姝，费姝周身已经全是混血种刚刚染上去的气息，睫毛打湿的模样可爱又狼狈。</p>
他像是被一只饥饿阴冷的蛇盯上了。</p>
秋阁伸手，慢慢把费姝眼角的湿意擦干净。</p>
这让费姝看到了一些那个温和研究员的影子，也许还是可以沟通的。</p>
秋阁前面制服外套里冷硬的东西硌着费姝，他红着鼻子不自在地动了动，反应过来那是研究员用来交流的通讯器。</p>
费姝抿了抿嘴巴，想起了之前秋阁使用通讯器的时候，怎么就刚刚好“严长冬”发了消息。</p>
他很后悔当时怎么就相信了秋阁：“当时严长冬没有发消息对不对。”</p>
那是秋阁在自导自演，说不定之前费姝得到的线索都是秋阁刻意引导下留给他的。</p>
但是费姝不理解，他只是一只没什么行动能力，也没有话语权的深海种观察对象。</p>
如果他拿到了中级或者高级研究员的权限和调查权力还勉强能说得通，但这种情况秋阁为什么要花费精力让他以为那些事情都是严所长做的？</p>
想起之前对严长冬的排斥，费姝都有些愧疚。</p>
顺着秋阁的目光往下望，感觉到凉意，费姝才反应过来，缩着身体扯了下衣服，把自己更加挡得严严实实。</p>
被费姝后知后觉的反应搞得又笑了一声，秋阁还把人困在狭小有限的空间里：“当然是假的。”</p>
他假装认真地思考了下，给了个理由：“要问为什么，大概是你被戏弄犯傻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多看几次。”</p>
费姝咬着嘴唇，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夸奖。</p>
耳朵已经气红了。</p>
人鱼公主buff剩余的时间越来越短，费姝身上酥酥麻麻的越来越没有力气，但还是强撑着，盯着秋阁，自以为表现得不那么明显。</p>
“那些果子到底是什么东西……”白玉一样的果子，虽然秋阁对情绪的把控真的很好，但费姝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他想自己把那东西吃下去。</p>
秋阁微笑：“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吃那颗‘变质’的白玉果。”</p>
“如果真的吃下去，你大概就要被那些肮脏的深海种掳走，每天没有自由地躺着贝壳床里了。”</p>
跟秋阁那张俊秀的脸丝毫联系不起来的话语，费姝被话语中毫不遮掩的恶意吓得身体僵硬，表情也跟着僵住了。</p>
“也很遗憾，如果你吃下我给的白玉果就不用死了。”</p>
话语中隐藏的含义让费姝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秋阁微弯温润的眼睛。</p>
秋阁还是要杀了他。</p>
但迟迟不接触水的副作用，脑子里很迟钝，像是发烧了一般烧光了所有理智。</p>
费姝玻璃珠一般剔透的眼睛里闪着模糊的泪光，白玉染粉，甚至慢一拍接收不到秋阁的要杀了他的恶意。</p>
跟说着玩一样。</p>
已经没有再后退的空间了。</p>
秋阁盯着费姝泛红的眼尾，忽然俯身，嘴唇轻轻碰了下他的眼睛。</p>
费姝不敢哭了，连眼睛都不敢睁开。</p>
秋阁已经试过了，不止一次地压抑。</p>
他凑过去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任由自己被本能支配。</p>
就像那些没有头脑的深海种一样，喜欢什么就任由自己靠近。</p>
那个吻只是一触即离。</p>
费姝没等来痛苦或者伤害，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男人的表情很不好，盯着他的手臂眉头皱着。</p>
秋阁注视着费姝洁白的小臂，上面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浅蓝色鳞片。</p>
像是某种神秘的符号和装饰，并不显得可怖或是诡异，但预兆着不祥。</p>
费姝自己也才发现身上的变化。</p>
他明白这是人鱼公主的buff就要失效了，但费姝不知道眼前手段残忍的混血种会怎么想。</p>
之前没有立刻把他杀掉，大概也是因为他还是人类的外形，跟讨厌的深海种并不像。</p>
费姝现在还不能离开这个副本，他还想等机会去看看黑尾的情况，但如果秋阁真的发疯，他为了自己的安全就只能马上报出幕后真凶的名字完成任务退出游戏了。</p>
1938在帮他盯着时间，保证在最后一刻不会出错。</p>
费姝手脚都发软，还有些微颤，已经出了些汗，成长期人鱼身上独特的香气在空气不流通的空间扩散。</p>
原本规律波动的水面突然静止了一瞬间，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又回到原来的频率。</p>
费姝抬手，想要遮住手肘开始冒出来的圆钝鳞片。</p>
秋阁说自己不喜欢深海种，费姝担心他看到之后突然发脾气。</p>
手腕被秋阁握住，阻止了动作：“……很好看。”</p>
费姝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秋阁已经凑近触碰小臂上那几块鳞片和周围白皙的肤肉。</p>
费姝睁着眼睛，脖子都红了。</p>
秋阁洒了一点水在有些黯淡的鳞片上，跟想象中一样，被滋润过的鳞片恢复了亮度和原本漂亮的模样。</p>
“你需要水。”</p>
秋阁拢了下小人鱼凌乱的衣袍，手放在小人鱼的腿窝，把人抱起来。</p>
研究所外的巨浪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提前上涨的浪潮。</p>
并非完全密闭的研究所外部，内里已经慢慢开始积水，上涨的速度越来越快，马上快要到人的脚踝。</p>
如果从外面看，研究所已经有四分之一已经泡在水里。</p>
但还不够。</p>
可还没有完全把人搂在怀里，头顶原本密封的洞，那层无形的薄膜似乎被破开，里面的水汹涌而出。</p>
秋阁反应很快，带着冲击力的水全部都被他用宽阔的后背接了下来。</p>
还被劈头盖脸地浇了一身，刻意一般，黑发也打湿了。</p>
费姝被他安安稳稳地护在怀里。</p>
隐约听到了一声闷哼。</p>
但混血种没有时间去管自己一身狼狈，警惕阴冷的目光在四周巡游。</p>
有东西来了。</p>
房间里的门突然关上了，设计和性能都极其出众的观察房间，关上门后水都渗不出去，几乎成了一个密闭的房间。</p>
水位越涨越高，容器里的水明明是定量的，但放了这么久，却丝毫不见容器里的水减少。</p>
奇异的是，里面海浪的模样丝毫没有改变，黑影也安安静静地漂浮在里面。</p>
费姝还被秋阁抱着，同样的高度，小腿和脚都已经慢慢垂进水里，缓缓漫过一半的长度。</p>
他垂着头，似乎看见了水中闪过了一抹银色。</p>
只是一闪而过，没有停留，甚至让人以为只是眼花下的错觉。</p>
水里的小腿像是在被一只小鱼触碰，有种敏感的痒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