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只出现一秒，随即便从路栀眼前消失了。</p>
速度之快，甚至让他以为刚才只是一场幻觉。</p>
不过，他还是发现了什么东西，片刻后伸手，探进床缝之间。</p>
在胡混惊恐的目光中，路栀从床缝里捞出了一个东西。</p>
那是一只软趴趴的洋娃娃。</p>
破破烂烂的洋裙裹在身上，它披着一头栗色卷发，用红色丝线缝出微笑的嘴巴，而在嘴巴上面，是蓝色画笔涂出的两只大大的眼睛。</p>
这只洋娃娃和他们之前遇到的鬼娃娃一模一样，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它的眼睛。</p>
它有一双蓝色的眼睛。</p>
黎零：“好丑。”</p>
他的语气还有几分嫌弃，似乎不乐意让路栀拿着这个丑东西，伸手要接过来。</p>
路栀却道：“等等。”</p>
之前他触碰到那只鬼娃娃时，只觉它的皮滑软细腻，真实得就像一张人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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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这只洋娃娃只是用布条和棉花缝成，不会动，软趴趴地待在他手里，画笔涂出来的蓝色眼睛一片空洞。</p>
路栀仔细检查这只洋娃娃，手指在碰到它的腹部时，微微停顿一下。</p>
“里面有东西。”</p>
他发现洋娃娃身上还有数道针线缝合的痕迹，于是取出一直随身携带、刚刚还用来“杀死”鬼娃娃的餐刀，挑开洋娃娃肚子上的缝合线。</p>
缝合线被拆开，露出洋娃娃身体里填充的棉花，在一团雪白的棉花间，有些许地方染上褐色，像是干涸的血迹。</p>
路栀刚想把棉花全部掏出来，就被黎零轻轻挡住手：“脏兮兮的，学长别碰。”</p>
他取过布娃娃和路栀手中的餐刀，不让路栀动手，自己用餐刀挑开洋娃娃肚子里的棉花。</p>
暗红的棉花被一点点挑开，藏在里面的东西也终于出现在人前。</p>
那是一柄染血的银制小刀。</p>
刀身上的血液早已干涸，却并未褪去，而是长久地保留下来。</p>
不用别人说，就连胡混也知道这刀有问题，小心翼翼凑近一个脑袋：“这，这刀不会杀过人吧？”</p>
路栀没有说话。</p>
这个家庭的女主人温妮莎死于药物，杀死她的人，显然并不需要这把刀。</p>
而且单纯一把刀也看不出什么，他试着从洋娃娃身上找出别的东西。</p>
这只洋娃娃应该就是安东尼日记里记载过的，自己母亲去世后，继父奥德森做来哄姐姐柯琳娜的娃娃。</p>
之前几次出现的恶鬼也是依托于这只洋娃娃的形象，和它长得一模一样。</p>
只是鬼娃娃没有眼睛，这只洋娃娃，却特别用画笔涂出了蓝色的眼睛。</p>
眼睛……是什么关键吗？</p>
路栀沉思几秒，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出了门。</p>
他记得二楼走廊里挂着一幅画，画中的柯琳娜……是有眼睛的。</p>
黎零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和路栀一起来到走廊中间的画框前。</p>
画框装着奥德森一家四口的画像，在简陋稚嫩的图画里，姐姐柯琳娜被画成细长的火柴人少女，圆圆的脑袋上，还有两只大大的蓝色眼睛。</p>
一下子，路栀的神色微微变了。</p>
主卧床头有一张新婚夫妻的画像，他记得在那张画像里，柯琳娜的母亲温妮莎拥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p>
在这之前，不管是鬼娃娃还是洋娃娃，路栀都觉得它们更像温妮莎。</p>
而现在，他忽然发觉比起温妮莎……这只洋娃娃恐怕更像柯琳娜。</p>
柯琳娜喜欢粉色，还喜欢漂亮而蓬松的长裙。</p>
洋娃娃就穿着破烂却蓬松的粉色长裙。</p>
柯琳娜的眼睛是蓝色。</p>
洋娃娃的眼睛也是蓝色。</p>
安东尼在日记里说过，妈妈去世后姐姐不停地哭，所以爸爸才给她做了这只和妈妈长得很像的洋娃娃。</p>
现在看来，这只洋娃娃和温妮莎相似的地方只有那头栗色卷发，而它更多的特征，却与柯琳娜重合。</p>
奥德森仿造自己妻子的模样制作了一只洋娃娃，却给它画上继女的眼睛，穿上继女的衣裙。</p>
这栋深宅别墅里的恶鬼形象依托于这只洋娃娃，那么，他们遇到的恶鬼到底是温妮莎……还是柯琳娜？</p>
洋娃娃肚子里的染血小刀，取走的又是谁的性命？</p>
一时间，路栀心底划过许多想法。</p>
再抬眼时，他已经隐约有了答案。</p>
“我有个猜测。”</p>
黎零笑道：“学长说什么我都听。”</p>
“我想，柯琳娜可能用这把小刀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我们之前遇到的恶鬼并不是她的母亲温妮莎，而是她本人。”</p>
路栀道。</p>
“温妮莎死后，奥德森对自己的继女流露出了觊觎。那时安东尼还年幼，为了自己的弟弟，柯琳娜不得不委身于这个恶魔。”</p>
黎零：“既然这样，为了那个弟弟，她又怎会轻易去死？”</p>
路栀道：“问题就出在这里。”</p>
“从柯琳娜被奥德森胁迫，到她死亡的这段时间里应该还发生了某些变故，这些变故导致柯琳娜心如死灰，甚至选择轻生。”</p>
“而这一切可能又和安东尼有关。他是日记的主人，是这一切的旁观者，同时也是深陷这里的人。”</p>
路栀说到这里看了眼黎零手中的洋娃娃，心想杀死恶鬼的方法，可能已经出现了。</p>
“这只娃娃，还有这把刀都由你保管吧。”</p>
黎零有点嫌弃：“好丑的娃娃，我不要。”</p>
路栀笑了起来：“最好别弄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们应该是很关键的道具。”</p>
黎零闻言望了路栀几秒，似笑非笑：“学长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把它们毁了？”</p>
路栀与他对视，墨色眼眸平静淡然：“为什么要怀疑你？”</p>
“……”</p>
黎零眼中光芒微动，随即弯起嘴角：“既然学长给我，那我就好好收着。就像学长说的话，我都会听的。”</p>
他说完，又飞快冒出一句：“我好乖，学长夸夸我。”</p>
路栀：“才不夸你。”</p>
黎零：“？”</p>
黎零憋了几秒，没忍住挨着路栀轻轻蹭了一下：“为什么？”</p>
路栀笑吟吟的：“你之前不说人话，一点也不乖。”</p>
他还记着小本本呢。</p>
黎零：“……”</p>
路栀：“委屈也没用，还有一个地方我没去呢。”</p>
他要去的地方是主卧。</p>
现在还是深夜，路栀从一楼端来烛台，借着微弱的烛光，和黎零一起踏进主卧房门。</p>
沐寒佳几人同样跟了过来，他们刚刚得知之前遇到的鬼娃娃是柯琳娜，在极度的惊讶之中，又听说路栀醒来时，曾在主卧的床上摸到某种冰凉细滑、不似人的东西。</p>
烛台火光无规则地跳动，映出主卧大床柔软的被面，不见什么异常。</p>
赵川野眼珠子转了一圈，摸摸脑袋：“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啊，路哥，你是不是看错了？”</p>
路栀没有说话，径直掀开床单。</p>
赵川野张开的嘴巴一下子僵住了。</p>
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看见床单之下，是一片漆黑。</p>
这片黑色并不是某种液体，而是黑色的头发。</p>
一根一根、一簇一簇，密密麻麻，纠缠得难舍难分的头发。</p>
它们从床缝底下钻出，如一条条细小的蛇肆意游走缠绕，堆积虬结成耸动的蛇群，占满大半张床。</p>
路栀：“……”</p>
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一想到自己之前居然枕着这么一片乌漆漆的头发睡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p>
黎零勾着他的手指轻晃，语气还十分轻松：“学长放心，它们都没碰到学长，我作证。”</p>
路栀：“……谢谢，没有被安慰到。”</p>
他在床边蹲下，试着用银制餐刀勾起其中一根发丝。</p>
这根黑发长而笔直，让他一下子联想到一个人。</p>
柯琳娜。</p>
柯琳娜有一头如瀑的黑色长发，那样的长发曾出现在主卧的梳妆台与枕边，现在，又如毒蛇般缠满整张主卧大床。</p>
路栀观察着这团黑发，发现它们从床缝里钻出，根部一直延伸至地板，就像地上生出的枝叶。</p>
他可以确定之前几晚黑发并不存在，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异变，恐怕和他们白天找到的线索有关。</p>
当他们搜集到更多线索，让真相逐渐展露时，系统不仅给出新的规则束缚他们，也让他们所处的环境发生异变。</p>
想到这里，路栀起身，对众人道：“我想把这张床搬开。”</p>
柯琳娜和安东尼房间里的床铺都与地板隔着一段距离，但主卧不同，这里的大床厚重，四角沉沉压着地板，与地面几乎没有缝隙。</p>
不过，虽然大床看着很沉，但在众人的合力之下，这张床还是被搬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