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下来, 黎零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p>
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藏品，本该被他拖入黑暗而隐秘的巢穴中，和他一起, 永远见不到光。</p>
可现在，这份珍贵又独特的藏品依然好好地出现在他面前……只是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p>
他最喜欢这个人的眼睛。</p>
此时，这双眼睛就像月光下的墨湖，漂亮而没有波澜。</p>
太平静了。</p>
平静得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p>
“……”</p>
窗外，一轮孤月淡去, 星辰隐匿, 黑夜彻底无光。</p>
黎零眼底的深黑悄然蔓延, 吞噬眼白, 化为一双恶鬼般冰冷的眼眸。</p>
以他为中心，周围的黑暗仿佛突然失去了生命力, 褪色为黯淡的、凝固于纸上的死墨。</p>
他掠夺了所有的暗。</p>
而在黑暗中心的路栀, 依然无知无觉。</p>
屋子里光线太黑, 他看不清黎零脸上的神色，又见他久久不说话，开始猜测是不是自己刚才那句话太直接，有点伤到这个人的心了。</p>
好像……有点可怜巴巴的？</p>
想到这里, 路栀抬手，摸摸黎零脑袋：“抱歉, 我记性不太好。”</p>
他的嗓音温和，如春风细雨, 是黎零喜欢的语气：</p>
“所以，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p>
“……”</p>
黎零心想，还不如刚才那句呢。</p>
但是，路栀的掌心温暖, 有着他从未拥有过的温度。黎零低头，用自己冰冷的脸庞蹭过路栀掌心，无声将这份温暖占有。</p>
“学长记性可好了。”</p>
他开口时，眼中深黑褪去，周围的夜色又恢复如常。</p>
“之前迷宫一样的地下室，学长都能记住离开的路线，所以学长就是不喜欢我，才记不住我。”</p>
路栀一愣，迷宫一样的地下室，不就是上一个副本吗？</p>
这个人是自己上个副本的队友？</p>
可是，他刚才出现得悄无声息，比起一个人，分明更像一只鬼。</p>
一只……爱吃糖的鬼。</p>
不知为什么，路栀心里并不害怕，反而觉得这只鬼又爱吃糖又爱撒娇，还挺可爱的。</p>
只是，为什么要喊他学长？</p>
路栀任由黎零拉住自己的手掌轻蹭，思绪有些漂移。</p>
他记得自己大学的时候，确实认识一个年轻活泼的学弟，天天黏在他身边喊他学长。</p>
不过因为时间久远，他已经记不起那个学弟的脸了。</p>
“学长干嘛不说话？”</p>
黎零见路栀没有回应，声音又委屈起来。</p>
“因为我说对了吗？学长果然不喜欢我了，学长好过分，是不是有了其他人就不要我……”</p>
路栀捂住了他的嘴。</p>
再说下去，他都感觉自己是个花心的渣男，天天背着原配出去找小三的那种。</p>
“没有忘记你。”</p>
虽然这只鬼看起来乖乖的，但如果不顺毛哄的话，感觉还是会炸毛。</p>
“只是刚才屋子里太黑，你又出现得太突然，吓了我一跳。”</p>
路栀语气温和，发现这只鬼似乎很喜欢被他摸脑袋，于是十分大胆地又上手摸了几下。</p>
“现在我已经想起来了。”</p>
黎零“哦”了一声，好像真的被哄好了。</p>
下一秒——</p>
“那我叫什么名字？”</p>
路栀：“……”</p>
黎零直勾勾地盯着他。</p>
路栀沉默几秒，冷静地道：“王二狗。”</p>
黎零：“？？？”</p>
黎零一下子直起身，路栀好像看见一只大猫猫瞬间炸毛，立马改口：“好吧好吧，我承认，我确实不记得了。”</p>
“不过这应该不是我的问题，是系统的。可能是通关的时候系统出了点故障，导致我忘了你。”</p>
他毫无愧疚地甩锅给系统，黎零听完沉思片刻：“我也觉得。”</p>
随即他又补了一句：“我要撕烂那只眼睛。”</p>
路栀：“……”</p>
好惊悚的一句话。</p>
他面前的果然是只鬼。</p>
“咔嚓”一声，黎零咬碎嘴里的糖，将最后一点甜味吞入腹中。</p>
“学长忘记我也没关系，反正我又找到学长了。”</p>
他盯着路栀，就像盯着刚才那袋糖。</p>
“上个副本就是我和学长一起通关的，这一次，我也会陪着学长的。”</p>
路栀：真的吗？不会陪着陪着就把我吃了吧？</p>
不过，这只鬼好像更喜欢吃糖……对我也许没什么兴趣。</p>
于是微微一笑：“好，我相信你。”</p>
黎零一下子高兴了。</p>
路栀心想，这鬼真好哄。</p>
黎零笑眯眯的，学长真好骗。</p>
“对了，”路栀想起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喊他，“你叫什么名字？”</p>
“黎零。”</p>
黎零？</p>
路栀微微一怔。</p>
好像……是有点耳熟。</p>
“学长，”黎零又把脑袋靠在他肩上，懒洋洋的，“我有点困了。”</p>
路栀看着他：“那就睡吧。”</p>
身边躺着一只鬼的感觉，还挺新奇的。</p>
并且，路栀有种直觉——黎零并不是他们这次副本里要面对的恶鬼，而是一种更为特殊的存在。</p>
他在床上躺下，因为位置狭小，他和黎零之间几乎没有空隙。</p>
不知道明天天亮的时候，这只鬼会不会突然消失……</p>
路栀心里刚冒出这个想法，旁边的黎零忽然扭过头：“学长。”</p>
路栀：“什么？”</p>
黎零眼眸深黑：“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对学长动手动脚？”</p>
路栀微微一默。</p>
动手动脚的倒没有，不过有个人看起来很想对他动手动脚。</p>
但他知道自己如果说出来，那么明天天亮，那个人就会没手没脚了。</p>
“目前没有，”路栀道，“不过有你在身边，应该也不会有。”</p>
这句话明显取悦了黎零，让他心满意足地闭了嘴。</p>
路栀也阖上了眼。</p>
房间里静悄悄的，身边的青年体温冰凉，像一个人形冰块。</p>
过了一会，这个冰块忽然翻身扒拉住他。</p>
路栀：“？”</p>
刚才还问有没有人动手动脚，现在就自己动了！</p>
他正想把冰块推开，忽然动作一顿。</p>
黎零：“学长？”</p>
路栀食指竖在嘴前：“嘘。”</p>
他起身，目光指向门外，凝神屏气。</p>
黑夜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p>
……</p>
“我睡不着。”</p>
温星双手背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天花板上游荡。</p>
“来聊天吧。”</p>
乔松许：“……”</p>
乔松许默默地背过身。</p>
温星：“讲个故事也行，你要听鬼故事吗？”</p>
乔松许一动不动。</p>
温星：“喂喂喂，别睡啊，求你了，我真睡不着。”</p>
“那，那也是你的事。”</p>
乔松许扯了扯被子。</p>
“我要睡觉了……你闭嘴吧。”</p>
温星叹了口气：“可是我睡不着就会想说话，不止想说话，还想唱歌呢。”</p>
“我唱歌可好听了，你要听吗？”</p>
乔松许：“不要！”</p>
温星：“哦。”</p>
过了几秒，他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睡觉打呼吗？”</p>
乔松许：“……”</p>
乔松许用被子捂住耳朵，彻底不理他了。</p>
温星还想说什么，下一秒，忽然闭上了嘴。</p>
吱呀。</p>
他听到了开门声。</p>
不过不是他的门，是走廊上的。</p>
寂静的夜晚里，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格外清晰。温星留神静听，过了几秒，又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p>
哒、哒、哒……</p>
“喂，你听到了吗？”</p>
温星小声嘀咕。</p>
“好像有人在外面。”</p>
乔松许一声不吭。</p>
哒，哒，哒……</p>
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温星晃悠着二郎腿，心想都大半夜了，有谁会这么闲，还在外面游荡？</p>
是他姐吗？不对，他姐最怕黑了。</p>
那是健身教练？还是那个好看的小哥哥？</p>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留意那脚步声，只是听着听着，他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p>
哒，哒，哒……</p>
温星后背紧绷。</p>
这个声音……怎么离他的房间越来越近了？</p>
好像，好像有人过来了？</p>
温星不再翘着二郎腿，而是翻身坐起，紧紧盯着房门。</p>
哒，哒，哒……</p>
就和他想的那样，脚步声果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消失了。</p>
不，不是消失，而是停下了。</p>
有什么东西，正停在他的房间门口。</p>
温星：“……”</p>
温星捂住嘴，悄悄躺下来，戳了身边的乔松许一下。</p>
“喂，别睡了。”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像蚊子哼哼，“好像……好像有哪里不对。”</p>
乔松许依然一动不动。</p>
温星：“我靠，你睡得也太快了！”</p>
乔松许是指望不上了，他趴在床上，心想好在我睡前反锁了房门，不然……</p>
嘎吱。</p>
房门被推开了。</p>
温星：“……”</p>
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就已经用最快速度扯过被子蒙住脑袋，直挺挺瘫在床上，宛如一具尸体。</p>
我靠我靠我靠！</p>
被子里，温星无声嚎叫。</p>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什么东西？！</p>
为什么会找上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现在怎么办？！</p>
要不要直接出去干一架？还是喊醒其他人，让他们来帮我？！</p>
一时间温星脑海里划过无数想法，最终，他也只是紧紧攥着床单，浑身僵硬，埋在被子里根本不敢动弹。</p>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开门声，没有脚步声，什么都没有。</p>
时间一点点过去，被子里的温星渐渐捂出了一身汗，难受得要命。</p>
……为什么没来？</p>
疑惑，从他心底冒出。</p>
明明门都打开了，为什么没动静了？</p>
难道……其实没东西？</p>
温星一直紧绷的心情，忽然莫名一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