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捻眼前一片血红:天空、大地、树林、车墙、车城、士兵……所有的一切,都是红色的。</p>
突捻下意识抹了一把眼眉,摊手看了看,没流血,可为何眼前的一切都是血色的?</p>
只有突捻身边的护卫,才惊骇地发现,主将的双眼,此刻布满了血丝,再看不到眼白……</p>
二百狼牙重甲兵,前后不过数十息,就被那恐怖至极金属风暴,摧残成一堆废铁及一摊烂肉。</p>
五千人的冲锋军队,两千披甲正兵,真正的精锐,就只得这二百狼牙重甲兵。这是突捻击破天诛军车城防御圈的信心所在,如今,这信心,与那血肉模糊的尸体一起被乱枪打得粉碎。</p>
突捻何止只爆了眼睛的毛细血管,就连手背蚯蚓似的血管,也几乎因攥着斧柄太用力而怒凸欲爆。但纵然在这怒血冲脑的当口,突捻依然没有忘记一个指挥官的职责,下达了对二叠阵的辅兵们的最后一个指令:“拆散橹车墙,所有阿里喜、杂役,人手一副橹牌,全都给我往上冲——但凡冲上车城而又能活下来的,战后一率升一级,赏牛、马各一,羊十头!”</p>
只要冲上车城就好,不一定要你豁死搏斗,保住性命后,就能得到升级赏赐,听上去还真是不错。而且,最要紧的是,还能拆橹车自保。对橹车墙的效果,金兵还是相当满意的。以方才那群身披重甲的军兵,眨眼间就被扫翻的情况看,如果先前没有这橹车墙,能不能安然走到这车城下都悬。</p>
近千人一齐动手,三下五除二。橹车墙就被拆得只剩下一堆轮彀。有的抱着半片大树、有的扛着车板、有的抬着整辆车的底座……各种奇葩的“盾牌”,令人瞠目。但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毋庸置疑,这一堆笨拙粗陋的玩意,够厚重够结实。挡铅弹绝对管用。</p>
当然,抱着这堆粗长沉重的东西,就别指望还能与长矛兵搏斗了。</p>
突捻也不需要这千余阿里喜与役夫肉搏。指望一群训练、武器、防护、士气均远不如人的兵卒,与一支精锐军兵搏斗,他突捻还没昏头。</p>
突捻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用上千炮灰,吸引天诛军的火力,而他将率领最后的精锐——八百正兵,绕过正面,从南侧进攻车城。</p>
攻击令一下,阿里喜与役夫们纷纷扛着巨木厚板。踩着梯桥,奔踏而上。突捻与八百金兵,则一窝蜂冲向车城南侧。</p>
突捻这一招只能算是突击而非偷袭,因为根本瞒不过天诛军——无论是车城内的四隅哨楼,还是车城百丈外的骑兵,都可以清楚看到突捻军的动向。突捻要做的,就是快快快。赶在车城内天诛军做出反应以前,从南侧登上车城,攻入敌阵中心。</p>
突捻当然不知道,车城之内,一直有一支憋足了劲,却未能一展身手的巾帼军队,在等着自做聪明想捡漏的敌人,一头撞到枪口上。</p>
从正面(西面)登上车城的阿里喜与役夫,还没站稳,迎面就是瓢泼而来的弹雨。纵然有“超级土旁牌”掩护。许多金兵还是纷纷摔到车下。原因无他,一是车城顶上,叠压着大量尸体与粘稠的血液,蠕软滑溜,下盘稍不稳。不用开打自己就摔个大马趴;二是这就地取材的橹盾大小不一,有的防护不错,有的只遮挡住大半身体,下肢还暴露在外……</p>
由于大量土制橹盾遮蔽,加上枪声不断,硝烟弥漫,影响观察。无论是哨楼上的观察员还是火枪兵,一时间都没察觉这是一支炮灰队,只知道是敌人就开枪,只要开枪敌人就纷纷掉落。</p>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金兵站稳脚跟,将手中的土制橹盾连接在一起,竟然在车城顶上,砌出一道橹墙来。这些金兵,准确的说,净是阿里喜与役夫,一个个龟缩在橹墙后,打死不出来。</p>
橹墙外铅弹如雨,贯满耳孔的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啾啾”尖锐啸声,橹墙木屑纷飞,墙体乱颤;而橹墙内的阿里喜与役夫们,却一个个喜形于色——他们冲上车城了,而且还活着,只要撑住不死,那就意味着升级与赏赐……</p>
正西面攻城金兵的异常,终于引起天诛军的注意,同时,哨楼上观察员也不断打出警讯,指示有大股敌军从南城侧击。</p>
坐镇中军望楼指挥的狄烈,也适时发现当面之敌是一支纯防守的军队——成百上千人拼死拼活冲上车城,就为了筑起一道新的橹墙,然后当缩头乌龟,干挨打不露头?金军还不至于如此脑残!</p>
这一支军队是防守,是诱攻。那么,一定有另一支主攻的军队!会在哪边?南侧还是北侧?</p>
“传令张副旅长,以半营火力保持正面压力,其余火枪兵将枪口转向南、北两翼;传令赵旅长,抽调三个都长枪重甲兵与旁牌兵为机动预备队,随时堵截两翼出现的敌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