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虽然说话刁钻，对妹妹倒是真好。采蘩一边想，一边把小姑娘拉出了泥潭。没有拖延，又把树干推回去。</p>
少年此时终于相信这女子不是恶人，也不再说不中听的话，任她拉一会儿歇一会儿，直到身下变成了结实的地面。</p>
采蘩靠树坐下，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p>
“雅雅，雅雅。”少年吃力得将妹妹翻过身来，拍着她的脸，目光渐渐焦急起来。</p>
小姑娘的身体一动不动，睁开无神的双眼，半晌之后用极弱的声音说道，“雅雅好饿。”</p>
少年连忙翻衣袋衣袖，找出最后半块饼。饼已经沾满烂泥，他想要擦干净，浑身上下却没一处不脏的。不由自主看一眼采蘩，但他的自尊阻止他开口乞求，咬咬牙，用脏手拨了又拨，便将妹妹扶起来，把饼放到她嘴边。</p>
“雅雅，吃吧，吃饱了就有力气了。”</p>
“吃吧，吃下去就气绝身亡了。”凉冷的女声响起。除了采蘩，没别人。</p>
少年怒瞪过来，“你知不知道，我和妹妹在这鬼地方迷了路，靠着两块饼过了三天？”</p>
“不知道。”那他知不知道，她从被流放起，就没吃饱过肚子，饿了五年多。</p>
这女人话不多，但动不动就堵得他气闷。他当然知道她不知道，他也不是在问知不知道的问题。到底是她笨还是他笨，跟这样的人浪费力气说话？</p>
“我只知道这泥块疙瘩吃到你妹妹肚子里去，你就成害死妹子的凶手了。”瞧他爹娘谦和有礼，怎么会有这么傲慢的儿子？</p>
“我能怎么办？”少年爆发了，猛然站起身对采蘩怒吼，眼睛通红，“爹娘死了，全部的人都死了，我和妹妹再也回不了家。横竖都要死的，吃死也好，饿死也好，又有何干？”</p>
“你爹娘死了。”采蘩这回确定自己没听错，心往下沉，“就是你们遇到盗贼？可是你们这样的人家为何走金铃谷？应该走官道才对。”为什么好人会有这般凄惨的下场？</p>
少年刚才那通吼好像用尽最后的体力，颓然跪地，耷拉下脑袋。</p>
片刻后，采蘩听到他哽咽的声音。</p>
“我想看山麓的野马，爹娘才决定从这里过的。我害死了爹娘，现在还要害死妹妹……呜呜……”越说越难过，他哭了出来。</p>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小小年纪突然失去双亲，纵然出身富贵也无法避开厄运，将来的路恐怕不好走。采蘩望着少年，不由叹出一口气。</p>
“不是你的错。”和一个境遇同样悲惨的孩子斗什么气呢？她和他都刚刚失去了庇护的天，今后要自己面对人世的苦难。</p>
少年抬起头来，倔强的神情荡然无存，流露出脆弱的哀恸，目光迷惘，“不是我的错吗？”</p>
“不是，是命。”即便死而复生，也是命运使然。</p>
采蘩扶着大树起身，走到少年那儿，拿出包裹里的干馍，用皮囊的水浇软，递给他。又帮小姑娘坐起，一口馍一口水得喂她。</p>
冬林静谧，只有三个人的影子，让月光拉长了，风吹不动，莫名碰撞在一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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