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食客又仗义执言了：“王老板不但会打枪，还会打梅花桩。”</p>
马弃少见多怪地问：啥叫梅花桩？这下轮到王超奎瞧不起他了，原来是个梅花桩也不懂的家伙。旁人解释道：就是五枪在靶子上打出一朵梅花造型。</p>
那个马弃不相信，拿眼向长官求教，说：“夏团长，他们吹牛吧，您认为可能吗？”</p>
夏团长说：“昭坚，没有可能，也没有不可能，眼见为实嘛。把枪给他。”</p>
于是叫昭坚的马弃把盒子炮解下来递给王超奎。王超奎不接，说我不会打。昭坚把枪插回枪套，不屑地撇撇嘴，骂道不会打还吹牛！老子最讨厌吹牛的人！</p>
王超奎的脸渐渐胀红了，脖子都露出了青筋。他回敬道：“哪个在吹牛了？我们打猎没有用过短枪，使的是长枪。”</p>
夏团长说：“这不奇怪。”用眼示意另一个随从把肩上的步枪给王超奎。</p>
这下要比武，有好戏看了，不知什么时候围上来了若干的看客，其中还有人认出了这是负责来武隆县招兵的夏炯夏团长。那个说话的马弃，就是他的警卫员徐昭坚，另一个不怎么说话的，是文书杨曦臣。</p>
王超奎接过步枪，也不客气，去取下一个灯笼，让看客挂到江边的一棵槐树枝上。红红的灯笼迎风招展，煞是耀眼。他退至百米开外，略作瞄准，就击发了第一枪。退膛、装弹，随后快速地打完了剩下的四枪。</p>
徐昭坚最是性急，跑去树上取回了灯笼。回来的时候，他满脸通红，冲夏团长吐了吐舌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p>
大家围上去，看到灯笼上有了五个窟窿，恰似梅花的形状，不由得纷纷叫好！</p>
夏团长只看了看灯笼，就认真地端详起王超奎来。看他倒是天庭饱满，眉目端正，且个子高大壮实，栓着个围腰站在这江边棚子里卖豆花，实在屈才啦。于是他拿定主意，要招超奎入伍，问他愿意吗？王超奎觉得事发突然，完全出不了声。素花这时急了，说我们下有娃儿，生意还靠他打理，上有老人，而且他王超奎是独子，哪里能走得开？</p>
夏团长快人快语：“像他这样的人才，是我们D/国需要培养的。他这样卖豆花，太浪费了。跟我去吃军粮吧！先给我当警卫员好了。保证他有前途。”</p>
徐昭坚一听就着了急，问团长那我咋整呢？夏团长说这个好办，你的枪法没有人家好，只好提拔你下去当个排长。</p>
素花眼泪汪汪地看着王超奎，作为女人，她当然希望丈夫留在自己身边。再说，家里的顶梁柱走了，确实会造成好大的压力。</p>
夏团长看出了素花的犹豫，当场决定把王超奎作为特招兵，补助家属五十大洋。这下素花总算没有多大意见了，因为经济问题能解决，就没有多少后顾之忧了。这个决定也让围观的人兴奋不已，毕竟当时警察的月工资才两块大洋嘛。消息像风一样传了开去，传来传去变成了500大洋。</p>
王超奎就在乡亲们羡慕的眼光和误传的的高额奖金光环里去参军吃粮啦。</p>
时间可过的真快啊。</p>
良久，王营长问警卫员：“小何，你知道这个庙是纪念谁的吗？”小何摇头，说：“不晓得是哪个神仙老爷。”王营长说：“他不是神仙，也不是老爷，他是一个人，他叫屈原。屈原你知道吧？”</p>
小何还是摇头。对于一个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农家子弟，问屈原，似乎深奥了一些。</p>
王营长也不满意地摇头：“端午节你知道不？”</p>
小何响快地回答：“晓得！端午节我们顺庆人都是吃包子！”</p>
“嘿嘿，对了。吃包子，那是你们南充人的风俗，外面的人一般是吃粽子。都是一样，就是为了纪念伟大的屈原。”</p>
这时通信员小朱说：“屈原我知道啊，他是个爱国诗人。他的《离骚》、《天问》和《国殇》，我还背得几句。”</p>
王超奎认真地看了看小朱，问他是哪里人？读过几年书？</p>
小朱说：“读过初中，我一般不敢说自己是哪里人。你们晓得朱D是哪里人就晓得我是哪里人。”</p>
嘿，这小子还装的挺有城府嘛。</p>
“不要怕，朱D是仪龙的吧？他现在是国民GM军第八路军总司令，跟我们一样，大家都是抗日打鬼子。我们都是华夏人，打鬼子的都是好人嘛！”</p>
小朱咧着嘴腼腆地笑了。华夏合作，精诚抗日，这个形势他也是知道的。由于他是新来的，于是壮着胆问小何王营长是哪里人。小何说：“我们都晓得王营长是武隆县人。”王超奎说：“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是武隆庙垭乡白云村人。怎么啦，想查我的户口哇？”</p>
小朱连说不敢不敢，还望着小何做了个鬼脸。</p>
在决定下来把营指挥所从山脚下的平坝迁到这座旧庙以便于观察和指挥之后，他们三人一起往山下走。</p>
放眼望去，从杨林街过来的岳（阳）长（沙）公路从相公岭脚下蜿蜒而过。除了不远处粤汉铁路通道外，唯一的通路就只有脚下这条公路。这条路，眼下已被破坏得坑坑洼洼，大的坑可以装下去一条牛，不象一条路了。但此去长沙只有150公里，虽然水网纵横，却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p>
海拔不足00米的相公岭、马形山，其地理位置注定了它们不是平凡的山！</p>
王营长记起小朱说过他背得了屈原的诗，就让小朱背几句。小朱很努力地背道：“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p>
王超奎深有感叹地说：“夫子写的多好啊！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人谁不想生？可是，人要敢于为义而死！你们，敢不敢舍生取义？”</p>
两个小伙子闻言站住，看见王营长眼里有一种很坚毅的目光，都坚决地说：“营长放心！我们就是要精忠报国，哪怕肝脑涂地也不怕！”</p>
王营长很满意两个小鬼的态度，说：“我们四川兵，在全国到处杀敌，你们晓得不？每战死五个人当中，就有一个川军。我们四川人都是好样的。你们不要怕，就是战死了，我们的后代也应该记得住我们。我们和屈原、岳飞一样，都是民族英雄。想当英雄吗？”</p>
闻听此言，两个小伙子没有言语。他们隐隐有一种预感，但是又说不出预感到了什么？而且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你说想，那就意味着去死；说不想，却说明贪生怕死。</p>
王营长笑了笑，好像看穿了他们的心事，说道：“早些年夏师长还是团长的时候，就问过我这个问题！”</p>
两个小伙子好奇心一下子就来了，小何跟营长熟，胆子也大些，就刻意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问营长，你是怎么回答的呀，好让我们这些小的也长长见识。王营长却依旧笑着，故意秘而不宣，让他们在心里几遍十遍地设想各自的答案。</p>
好在设在洞溪仓库的营指挥所很快就到了，营部的人马立即开始搬迁指挥所。全营除杨曦臣副营长带二连去发动和组织青壮年群众搞破坏、埋地雷外，也随之热火朝天地投入到补充和完善新的战壕、工事和火力点的工作。</p>
就在小何和小朱扛着电话线要往山上爬的时候，王营长忽然地在他们身后说了一句：“我当时回答夏师长的话是：我想立功！”</p>
我想立功？当首长问你想不想当英雄的时候，回答“我想立功”？有点答非所问啊。但仔细回味，才发现此话奥妙无穷。立功了，自然是英雄，但绕开了生与死的两难问题，让人抓不到把柄。妙！</p>
小朱回头对小何说：“营长实在了不起。我要是早点来给他当通信员，肯定学到了好多东西。”这家伙，嘴巴就是甜，这话，明明是说给后面的营长听的嘛，拍马屁还不露痕迹。</p>
小何有点倚老卖老地说：“年轻人，你现在来的也不迟嘛。跟营长学的机会多得很啊。”</p>
小朱又回头，狠狠剜了小何一眼，只说了一个字：“切！”不服气之情溢于言表。</p>
王营长见两个小鬼说话像演戏一样，不由得在心里笑了。年轻就是资本啊，走到哪里都有活力，连干活也是一样！</p>
洞庭湖畔，鱼米之乡，自古就有“湖广熟，天下足”的谚语，这是完全有道理的。潘家两兄弟世代祖居于此，勤劳克俭，在马形山下建起一片小院落，中有天井，如果不是闹日本荒，他们原本可以过上丰衣足食的小康生活。</p>
十五岁的潘振华这些天已经和驻扎在家里的二营机枪连的那些四川兵混的很熟悉了。他的最大乐趣，就是给重机枪手当下手。看他们不厌其烦地把机枪部件拆开，擦呀，擦呀，擦的油光锃亮还是要擦，随时都有人吆喝：“小鬼，再找块布来！”“小鬼，递个弹匣给我！”被使唤来使唤去，他倒觉得满好玩的。他很快就学会了给轻机枪压子弹匣，也学会了帮助整理重机枪的子弹带。</p>
最好玩、最神奇的是看重机枪副射手换枪管的动作，那真叫一个快，似乎眼睛一眨，原来的枪管已经用钢钳卸了下来，而还没有看清楚，一条新的枪管已经装了上去！</p>
为什么要翻来覆去地练这个动作？为什么？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告诉他。问急了，有人反问他，你为啥要吃饭？他眨巴着眼睛，不知道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为啥要吃饭呢？我不吃饭肚子会饿的。”他自言自语道。</p>
嘿嘿，大家故意进一步逗他：“机枪也要吃饭的，不吃饭也会饿的。”</p>
这让潘振华听的云里雾里，似懂非懂。越是不懂，越是想闹明白，这小子有一股倔劲。</p>
当然他不知道，就是这股倔劲，甚至影响了他后来一生的命运。因为全村人都在撤退那天，他自个拉了下来，在机枪连里磨磨蹭蹭，央求别人让自己也来试试拆卸机枪。</p>
大战之前，机枪连享受的是特殊待遇，不参加任何外勤活动，全力检修武器装备。见这个愣头青提出这个要求，机枪手们面面相觑，拿不准要不要把武器给房东这个小儿子“试试”。他不是军人，这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军人怎么能有资格玩现役军人的武器呢？而这个时候，偏偏看不到邓麻子连长，无法请示。</p>
这时候，二班长侯子斌开口了：“你们就把家伙给他耍一下嘛，他还是个小娃儿嘛。”</p>
侯班长，谁都看出潘家那个18岁的女儿玉华似乎对他特别有好感，不仅单独给他洗过两回衣服，有一次似乎还悄悄给他塞过两个毛鸡蛋。还有一次，据说有人看见他和玉华站在房前水沟那边，听见他在吹嘘重庆1厂产的马克沁重机枪，说是杀起日本鬼来就象镰刀割稻子一样，一挥一大片！搞的玉华姑娘连连夸张地惊叹，从此看侯班长就象看英雄似的，那个眼神怎么看都似有别样风情。大家一直想拿这事来洗涮他，但他就是一口咬定没有任何事发生，不是别人看走了眼，就是纯属谣传。</p>
这下好了，大家立即找到了突破口，七言八语地对准他开火：</p>
“侯班长，硬是内举不避亲哇？”</p>
“猴哥，人对头了飞机都要刹一脚哟！”</p>
“侯总，小舅子那是应该照顾的------”</p>
“侯将军，索性把小舅子也安排到我们机枪连来，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