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也真无聊，无论和尚道士都是出家人，这种事也要凑热闹？</p>
钱逸群清了清喉咙，盯住了坐在后排的一个年轻和尚。</p>
那和尚头戴黑绒棉的暖帽，在寒风中冻得口鼻通红，瑟瑟发抖。</p>
钱逸群数出他的排数座号，道：“大师，请指教。”</p>
那和尚自己又暗自数了一遍，确定是自己，这才站起身，打躬道：“小僧慧法，请指教。”</p>
“大师，请问上一次佛道论难，是什么时候？”钱逸群问道。</p>
“是、是、宋理宗年间，开平府论难。”那和尚嘴唇打颤，“对否？”</p>
“对。”钱逸群微微一笑，进展比自己想象得要快啊。</p>
那和尚如释重负，合什一礼，坐回座去。</p>
钱逸群见慧光要起来发问，却抢先喊了另一个年轻和尚，问道：“开平府论难，两家分别有多少人出席？”</p>
“府尊老爷！”慧光抢身起立，“依照规矩，是他一直问下去不成？”</p>
“不是啊，是一问一答。”钱逸群解释道，“道士问，和尚答。然后和尚问，道士答。这才叫一问一答。”</p>
“那为何道士连连发问？”慧光怒道。</p>
“哈哈哈，大师谬矣。”钱逸群道，“道士问上回论难者何。和尚答开平府论难。然后和尚问对否。道士答：对。现在道士再问，有何不妥？”</p>
慧光一噎，登时嘴角抽搐，指向钱逸群道：“你、你、你胡搅蛮缠！”</p>
“大师，修行人谨言慎行，字字斟酌，既然你问了我答了，便有人神共鉴，岂能随意否认耶？”钱逸群转向府尊五泉公，道，“老爷，小道读书，曾见‘明者慎微’之说，可应于眼前否？”</p>
五泉公与左右同知、通判低语两声，朗声道：“轻者重之端，小者大之源。道士所言乃是。和尚且当慎重。此轮该当道士问，和尚答。”</p>
慧光欲要再辩，他身后那中年和尚却拉了拉他的袖口，示意他坐下。他欲语还休，也只得坐下。其他和尚自然愤愤不平，怒视钱逸群。刚才那个慧法和尚自觉犯了大错，低头不语。</p>
见钱逸群旗开得胜，场下众清客纷纷鼓噪：“好道士！好机智！”</p>
一时欢呼如潮，让和尚那边越发羞怒起来。</p>
那年轻和尚也是熟读经论的，既然被选拔来参加问难，自然对于上次问难不会一无所知，当即道：“两家各以十七人为代表，而旁听者多于数百。”他吸取了教训，不敢问“对否”，只是看着钱逸群，等他公布答案。</p>
“请大师发问。”钱逸群不置可否，直接让他发问。</p>
那人一愣，正要推脱，却见慧光给他使眼色，让他发问，免得那道士又搞出什么幺蛾子。</p>
“请问道士，何谓性相两空。”那僧人虽然有所准备，但因为辈分低微，却没准备过发问，不自觉中抛出了个十分基础的知识。他自己问完便有些懊悔，觉得问得太浅了。</p>
“不知道。”钱逸群很爽快地扔出一支筷子，当即反问道，“何谓玄珠？”</p>
众和尚见钱逸群连“性相两空”都不知道，正要庆幸欢呼。谁知嘴刚张开，声犹未发，却听钱逸群已经问出了一个道门术语。</p>
道门颇多隐喻，这玄珠之说历来便有多种解法，若是说漏一种，自然就会被钱逸群驳斥，这却如何答复？</p>
慧光站起身，道：“道长若是这么互问，有违论难之原旨。”</p>
“和尚可以问道士佛家性理，道士就不能问和尚道门奥秘么？”钱逸群冷笑道。</p>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下面的后援团纷纷叫嚷起来。</p>
慧光无奈，望向裁判席上。</p>
“给我捡起来吧。”钱逸群得理饶人，朝地上的筷子呶了呶嘴。</p>
慧光见府尊大人也是点头示意，只得上前捡起筷子，放回钱逸群面前的案上。</p>
下面自然是颂扬道士宽宏大量之声。</p>
这声音落在陈致和耳中，分外得意，感叹今天的论难就算最后败了也不亏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