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按照他的标准去学习和生活。

班主任对钟馨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关注,每次劳动都专门盯着钟馨,借口检查钟

馨的劳动任务是不是完成了,完成的质量怎么样,而又故意吹毛求疵。在每一次的

班会上,乐此不疲地抓住钟馨一丝不起眼的毛病进行冷嘲热讽,甚至批判,完全不

顾及钟馨的身体状况是否有恙。平时一有机会就对钟馨进行革命英雄主义的教育。

班主任对钟馨进行了近乎残酷洗脑式的摧残,还冠于这是班主任对学生的关心和爱

护。钟馨对班主任的做法并不理解,但强烈的自尊心支撑着她,正是自尊心才没让

她屈服班主任的淫威,不管烈日炎炎还是刮风下雨,也不管上山还是下河,连女人

每个月的例假她都放弃休息,因为她要强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落后于同学。

在钟馨的整个高中时代,学校几乎没有真正上过几次课。她们每天去挑水淋菜、

给校园里的果树施肥、去厕所挑大粪、到山脚下挑石块砌学校的围墙、修整校园里

的各个道路、到食堂帮厨、农忙季节去农场帮忙收割插秧种玉米等所有的农活。还

要到乡下去建分校,在分校里她们天天去挑砖头,上山砍柴烧石灰,下水塘挖塘泥,

去插秧去种黄豆,学校评价一个学生的好坏就是看他劳动态度和他生活上是否艰苦

朴素,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下,钟馨和同学们经常要从事超出自己能力的劳动。每次

劳动大家都要装出很高兴的样子,不敢有一丝怠慢,更不敢流露出厌烦的情绪。因

为大家担心在学期期末的时候被班主任写上不好的评语。班主任手中的笔能决定学

生们今后的人生,班主任那至高无上的权力让钟馨产生了一丝畏惧,那畏惧并不是

为自己,而是畏惧万一有什么闪失会连累到父母亲。

有一次,出了一个意外,几乎让钟馨失去了活的欲望。在一次修理大寨田的时候,

有同学由衷地赞美钟馨,说钟馨很漂亮,像电影里的外国明星,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

纷纷询问钟馨到底使用什么护肤品,才能拥有如此傲人的皮肤,如此清纯脱俗的气

质。同学们的迷魂汤,赤裸裸的吹捧把钟馨弄得晕头转向,她忘乎所以,顺嘴说了

一句:“向资本主义学习。”

仿佛六月天下了暴风雪一般,班主任的脸马上变了,钟馨倏然意识到自己触犯

了人人忌讳的禁地,她隐约不安起来,扭转头去看了看同学们,刚才还和她说笑的

那几个同学都缩着脖子低头躲闪钟馨,恍惚刹那间钟馨已经变成烈性瘟疫似的,在

同学们的眼里,钟馨犯下了弥天大罪,成为十恶不赦的罪人,是无产阶级革命的对象,

必须要和她划清界限。

当天晚上,班主任找钟馨去谈心,说是谈心,其实是对钟馨的批判。对于这件事,

钟馨感到班主任对她怀有报复之心,他似乎很庆幸有机会对钟馨进行说教。他要利

用这次机会杀杀钟馨的锐气。

在这次谈话中,班主任的权威发挥到了极致。他异常严厉地警告钟馨事态的严

重性,还夸大其词追根问底地认为是钟馨思想堕落,阶级立场有问题,是她对资产

阶级太软弱仁慈,是她没有具备无产阶级接班人的品质,因为她还没有改造好。说

再不反省就要堕落到资产阶级的深渊去了,并警告钟馨已经处在资产阶级的边缘,

还威胁把钟馨告到学校总部,发动全校师生对她进行教育改造。

当天,钟馨也不知道是怎样离开学校的,整个脑子恍恍惚惚的,回到家后,挣

扎着爬上床铺,扯过被子盖住头,悄悄祈祷起来,祈祷班主任不要把这事情说出来,

祈祷能悄悄地混过去。

她对自己进行了一次反思,她怎么也想不起当时为什么说了这么一句话,可是,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的。她脑子里进行了激烈地斗争,她

想起自己的父亲,父亲刚刚从干校劳动改造归来,他经历太多的艰辛,要是他知道

自己的女儿在学校触碰了意识形态领域的“高压线”,他会怎么想呢?

在一次全校师生的大会上,班主任在讲台上疾言厉色、声嘶力竭地不点名数落

起钟馨来,他的声音充满了战斗的味道。他不断挥舞着手臂,颇像一个大将军即将

率领千军万马奔赴战场去厮杀一般。他虽然不点名字,但钟馨不是傻子,她听出了

班主任的弦外之音。

一些同学幸灾乐祸地看着钟馨,她们窃喜的样子让钟馨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在那个时代被戴上资产阶级的帽子就意味对本阶级的背叛,那可是牵连九族的啊。

钟馨不由得回想起父亲在干校被强制劳动改造的情形,想起母亲咬牙切齿般的

怒骂,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出现小时候看到那些人自杀的场景,那种被践踏尊严丧尽

的批斗会历历在目。她想与其被批斗还不如了结生命算了,反正这样活着太累太没

有意思,她甚至想好了怎样了结生命,用什么方法既不痛苦又保险。

在钟馨家的隔壁,有一位中年妇女。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当时也是天天被

揪去批斗。不知道多少次了,钟馨一看到她就为她难过,但她一点也不表现出难过

的样子,每次从批斗会上回来,都是笑嘻嘻,做饭的时候唱歌,洗衣服的时候也唱歌,

走路时总是昂首挺胸。钟馨好奇地问:“阿姨,你为什么总是乐呵呵的?他们这样批

斗你,你难道不难过吗?”

她说:“别人愈是这样,你就愈不能屈服,你要知道你的生命需要你自己来保护,

不能指望别人来怜悯你。”

钟馨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这些话的含义,但这些普通的话语就好比一股春风吹掉

了她心中的阴霾。

她还责怪钟馨:“你这个人太多情,太软弱,一点小事就垂头丧气,别人越是

批斗你,你越要坚强,像我这样,你看到了吗?我从批斗会场上一出来就笑呵呵

的哦。”

虽然如此,钟馨怎样才能渡过眼前的难关呢?为了拯救钟馨,为了钟馨不至于

滑落到资产阶级的深渊里,班主任对钟馨展开轮番说教并施于更高强度的劳动改造,

他的座右铭是:一切坏事都是从不劳动开始的。

在班主任的字典里,艰苦的劳动是一剂万能的良药,只有经过炼狱般的锻造和

社会环境的高压才能阻止一切危险的资产阶级思想。他一遍又一遍向钟馨指出资本

主义就好比是牛鬼蛇神,它们时刻想侵蚀占领社会主义阵地,强调资本主义与社会

主义是两个不同的社会,是你死我活的尖锐的阶级斗争。为了配合自己的教育改造,

班主任还是把这件事情抖了出来。由此而来父亲单位里掀起了一股强大的冲击波。

同事们和街坊邻居都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父亲说什么也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在

父亲看来,女儿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如此不懂事太可怕了,搞不好女儿会成为整

个阶级的反面人物,家庭陷入到一场世纪大劫难中去,不仅会化为肉泥而且还会遗

臭万年。

要说起来,父亲是一个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的革命者,不管是在硝烟弥漫的战

场上,还是在干校的劳动改造下,他从来没有畏惧的时候。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对

女儿的疼爱已经超越了意识形态的禁锢,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成为这场运动的

牺牲品。他最关心的是怎样让女儿躲避这场灾难。因为女儿不仅是家族的传承者,

在她的生命之花还没有绽放的时候绝不能让她过早地凋零了。

母亲把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归咎于钟馨,一口认定钟馨的品质有问题,是钟馨给

她丢了脸。为了表明她与钟馨的阶级立场不同,她急于向人们表示她与钟馨是划清

阶级界限的,母亲起劲地把钟馨过去所犯的一些错误都抖擞出来,还添油加醋、海

阔天空、无中生有地给钟馨加上更多的罪名,她更加轻视钟馨了。

父亲不安地注意观察钟馨的一举一动,有几次钟馨去晚自习回来晚了,他守候

在大榕树底下等着钟馨。在吃饭的时候,他有意识讲一些轻松的话题,讲人们在困

难的时候应该怎样排除的方法。父亲一次次哀求钟馨赶快去向班主任认错,快去向

班主任表明自己与资产阶级一刀两断,立志做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的决心。

在班主任轮番轰炸和高强度的劳动改造下,钟馨抱着一死的决心在抗争着,而

面对父亲的哀求和母亲的责骂钟馨却没辙了。因为她看到父亲像个罪人似地低着头

不敢说话了,父亲那稀薄的白发不停地在钟馨眼前摇晃,父亲充满怜爱的眼睛让钟

馨心如刀绞。钟馨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单纯的一个人,生养自己的父母亲与

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己的行为会给父母亲带来巨大的灾难,也只有这个时

候钟馨才能更真切地知道了什么是血脉相连,经过无数次犹如地狱般的思考,亲情

终于让钟馨放弃赴死的决心,她向班主任低下高傲不屈的头。

班主任胜利了,钟馨则真正尝到了阶级斗争的残酷。她开始审视自己,既然为

了亲情而选择要坚强,那就要改变自己的世界观,自己的世界观难道真的出

了问题了?自己真的像班主任所说的那样已经滑落到资产阶级的边缘了吗?自己可

是雇农出身啊!雇农!这个阶级的最底层本来革命是最坚决、立场最坚定的啊!怎

么能向往资产阶级的生活呢?这可是忘了根本的大问题!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出身

都忘记了那还成什么了?不是连猪狗都不如吗?钟馨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她责

怪自己放松了阶级斗争这根弦,让资产阶级钻了空子。

当钟馨沉浸在自责中时,她不由得暗自庆幸,庆幸在这场关系到个人命运的紧

要关头班主任及时帮助了她,是班主任把她从资产阶级的火山口的边缘拉了回来,

她把班主任当成是自己人生道路上的指南针。那个时期,班主任的形象在钟馨的心

目中就犹如宗教一般神圣,精神上钟馨成了班主任的囚徒。他施加的影响犹如幽灵

一般死死纠缠着钟馨,它无时不在左右钟馨的思想,它成了钟馨去了解外部真实世

界的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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