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赶在城外的映雪湖即将被寒霜凝结成冰的时候,宁州终于迎来了天宝十七年岁末的第一场雪。
雪下得很大,伴随着远空呼啸而来的山风,很快就给人间披上了一层洁白而清冷的外衣。
那些充斥再天地间的晶莹,正如同春日里的柳絮般,肆意侵袭着宁州城里的每一个角落,使之银装素裹,如梦如幻。
偶尔有老树呗弯曲了光秃秃的枝桠,不小心惊起了来不及南归的渡鸦,啼声向晚,异常悲凉。
匆匆行人听到那声音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仰面笑着笑着,任由那飞雪,悄悄染湿了发梢……
“瑞雪兆丰年呐!”
路面上的积雪漫过了庞子琪的脚踝,被踩踏出一阵刺耳的咯吱声响,可能是因为太冷的缘故,街上显得格外安静,几乎都看不见多余的行人。
若不是有炊烟接连从昏暗的时光中袅袅升起,陷入了迷茫之中的过客们哪里能分清,这座孤零零耸立在大周最北方的边城会否是天堂,亦或是鬼蜮!
漫天飞白的夜晚,总会能让人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庞子琪自然也不例外,她不由得想起了很多事,也想起了很多人。
在这短短近十八载人生当中,她始终认为自己的内心足够强大,强大到不管最终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她都能坦然接受。
直到半个时辰前,赵丰年替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最后一队人马也从关外赶了回来了,禀报说宁州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个叫赵政的少年,以前没有,以后,恐怕也不会有……
“郡主!”跟在庞子琪的身后,赵丰年已经是很努力的将伞撑得离她更近一些,奈何风急雪骤,多少有些让人力不从心,唯有放缓了语气,轻轻开口劝道:“时辰不早了,若不然,卑职先送您回府吧!”
“赵大哥!”庞子琪心有所感,突然转过身来,仰头望着赵丰年,目光炯炯道:“在你的心里,觉得陛下还活着吗?”
“那是当然!”
迎着庞子琪眼中的期待,赵丰年小鸡啄米似的不断点头道:“璇玑大法师何许人也,他老人家都说了陛下还活着,那陛下肯定还活着!”
“既然活着,那我们为什么找不到他?”赵丰年如此肯定的回答让庞子琪脸上顿时就恢复了些许神采,只是依旧有些患得患失道:“会不会是我们忽略了某些地方?要不然,你再派人仔细找找?”
“可以!”赵丰年并没有多做犹豫便颔首答应了庞子琪的要求,随即面带笑容道:“明天就是上元节了……不如后天吧,后天我再让他们重新找一遍!”
“多谢赵大哥!”
庞子琪心中欢喜,连忙朝着赵丰年福了福身,美眸中瞬间就写满了笑意。
“郡主太客气了!”
赵丰年赶紧侧身避过了庞子琪的行礼,接着又稍稍躬身,伸手接引着庞子琪继续向前……
早在半个多月前,赵丰年便应陈平安的要求,就荒人祭司一案彻底盖棺定论,本以为真像赵晟所说的那样能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
谁曾想,庞子琪又马不停蹄的拉着他开始满城搜寻赵政的下落,几乎是把宁州城周边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一无所获。
有很多时候,赵丰年真的很想告诉庞子琪不要再做这些无用功了。
可他没机会开口。
两世为人,按照记忆的延续,他作为碳基生命已然活过了近六十年的时光,因而他比谁都能理解庞子琪内心的那份执着。
赵政的存在似乎已经成为了她努力活下去的全部勇气!
在这样一个封建专制的修行国度里,她几乎没得选择,先帝的一纸婚书,使她生来就被刻上了赵政的印记,对于这一点,全世界都没有任何异议。
甚至,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庞子琪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即便她未婚作寡,可她的丈夫是人皇!这便是莫大的恩赐……
没有人真正的在意过她的感受,似乎她的快乐与否对于整个九州东陆而言并不重要!
当然,在她的身边肯定也会有像赵丰年这样真正关心她的人想劝她为了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