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的消耗之快完全出乎了杨凌的意料，杨凌现在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古代官府救灾大多就是搭几个窝棚，然后每天熬上几锅几乎没什么米粒的稀粥了，因为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限制这些人的活动，减少热量的消耗。这些灾民的到来为杨凌解决了劳动力不够的问题，也带来了非常大的问题，就是这些人的吃饭问题全是溧阳在供应，劳动越多，消耗的米饭也越多。唯一令杨凌送一口气的是，好在本地人比较富庶，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要借春荒粮的情况。</p>
杨凌带着这些继续在山上开梯田，同时鼓励妇孺继续到处挖野菜。在江南这样富饶的地方，能吃得东西实在太多，只要足够勤快，就算没有粮食也饿不死。</p>
当然粮食才是重中之重，今年的春耕更是要紧。杨凌又一村村地劝农种粮。种粮之外，杨凌还要求乡下家家都种菜园子，要保证瓜菜自给自足，</p>
瓜菜能顶半年粮，再尽量多种点粮食少种点桑麻，这样等到夏收，乡下人就不用再买粮食吃了，对减轻县里的负担大有好处，当然是从长期看。</p>
杨凌尽心尽力地劝农劝耕，半个月不曾歇脚，腿肚子都跑细了，人也晒得黝黑黝黑。但他最关心的还是苏家从海外买粮的事情。</p>
"苏家那边不是说，第一批三千石粮食已经发运，已经到了泉州港了吗？"诸葛师爷忧心忡忡道："按说应该已经到了，怎么连一粒稻子都没有？"</p>
"再耐心等两天吧，海上风浪大，说不定出了什么事故。"杨凌虽然也有些着急，但不愿让属下看出来，徒乱人心。</p>
"属下能等，但只怕永丰仓等不得。"诸葛师爷低声道："永丰仓最多还能供粮十天，十天一过，要是还没补充，大伙就要开始饿肚子了！"</p>
"是十二天，"杨凌纠正道："每人领的是两天的口粮。"</p>
"区别不大吧..."诸葛师爷苦笑道："不能光指望苏家的粮食及时抵达了，大人，咱们也要想办法筹集粮食，多撑一天是一天了！"</p>
"你说的有道理。"杨凌望着他道："但是怎么筹？"</p>
"还能怎么筹，借粮呗。"诸葛叹息一声道。</p>
"问谁借？"杨凌沉声问道。</p>
"大户呗！"诸葛师爷无奈道。</p>
"大户有粮吗？"杨凌瞥了他一眼。</p>
"当然有。"诸葛师爷点头。</p>
"杯水车薪吧。"杨凌淡淡道。</p>
"不是。"诸葛摇头道："大户们有的是粮食，越是灾年，大户家里的粮食就越多。"</p>
"他们哪来那么多粮食？"杨凌道："我看他们又没有多少粮田，反而是茶园、桑麻的地比较多"</p>
"从上月开始，每天都有粮船抵达本县，多的时候一天十几条。"诸葛师爷道："虽然各县现在都不许粮食外流，但他们官宦人家，有在外头做官的，总能想办法弄到粮食。这些粮食都运进深宅大院里，十年也吃不完。"</p>
杨凌冷笑道："果然是为富不仁！"</p>
诸葛师爷苦笑道："不闹饥荒，他们怎么从百姓手里低价买地？他们就等着老百姓断了炊，向他们借贷了。到时候，平时十两银子一亩的茶园，他们能用一石粮食换回来！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却还顶着善人的名头！"</p>
杨凌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关节，不过好在溧阳这边的情况没有别的地方那么严重，杨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消除这样的情况而努力。</p>
诸葛师爷给杨凌端一杯茶道："我知道东翁向来对那些大户不来劲，但是这关口，咱们还得求着向他们借粮呢！"</p>
"不能借，一借百姓就知道仓里没粮了。"杨凌却断然道："到时候恐慌一起，反而害了百姓。"杨凌知道有时候恐惧比什么武器都可怕。</p>
"不用借的怎么办，硬抢？"诸葛师爷苦着脸道。</p>
"硬抢也比用借的强。"杨凌冷声道，"实在不行，去找些土匪强盗来攀咬一通，给他们安个通匪的帽子，看他们不乖乖纳粮消灾！"</p>
"够狠！"诸葛师爷擦擦额头的汗道："那样一来咱也不用在溧阳混了。"</p>
"你不用管了，让永丰仓照常放粮，不要减量，"杨凌说着起身。</p>
"大人要去哪？"</p>
"去梯田看看..."杨凌丢下一句，便出门去了。</p>
号子声中，十六根臂粗的麻绳，像一把张开的大伞，将沉重的石墩子高高拽起，又重重地落在地上，将地面夯实夯平。在溧阳城外的燕山上，到处是垒石筑坝、打夯压台的民夫，热火朝天的场面，令观者热血贲张，恨不得也卷起袖子参与进去。</p>
开垦梯田是件耗时耗力的大工程，需要数代人合举族之力才能完成，不是你想开就能开的。而且溧阳县向来田多，所以并没有什么修造梯田的经验。但是这些民夫就不一样了，浙江山地非常多，拥有修造梯田的悠久历史。在惯修梯田的老农指导下，官府选定了合适的丘陵，然后令民夫们从下而上，根据山势走向先开出沟来，再用石块、粘土填垫、夯打拍捶，使田埂平整牢固，不漏水，不溃决，保水又保土。田埂建成后，再平整土壤，使其成为水平梯田。一块梯田建成了，再向上开垦第二块梯田，如此反复。</p>
若非靠着灾民无所事事，又别无所依，溧阳县根本无法开展这样的大工程。</p>
杨凌来到燕山上，直奔立在山顶的一面大旗而去，只见那旗杆是一根粗大的毛竹，高达数丈，旗面上滚着红穗子，上头绣着四个斗大的大字——替天行道！哦，不，是"以工代赈"。</p>
来到旗下的凉亭里，便见几名书吏在那里写写算算，看到杨凌进来，都起身相迎："大人怎么来了？"</p>
"没事就过来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杨凌在一个小马扎上坐下，接过书吏奉上的大碗茶，吹掉茶叶末，喝一口道。当然，其中有些关键还是不能说的，就是自己得表现得十分正常，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p>
"是，是，大老爷可真是辛苦命，看得我们都心疼。"有书吏笑着说道。</p>
"你懂啥，这叫作秀，嗯，就是垂范的意思。"杨凌笑骂着，然后问道："怎么样，这些天又开出多少？"</p>
"如今愈发快了，七个山头同时干，"那书吏答道："统共一千五百多亩了。"</p>
"比想象的要快啊。"杨凌吃惊道。</p>
"也不看看多少人在干活，七个山头上满满的都是人。"书吏道："现在越来越熟练，有大老爷盯着，他们也不敢偷懒。"</p>
"开出来的地，现在抢种水稻还来得及么？"杨凌关心地问道。</p>
"大老爷，新开的梯田，得先种几年旱地，一来是为了养熟，二来让人踩畜踏稳固垒实了，才能引水种稻。"书吏耐心地解释道。</p>
"那就种点麦子呗，这世上不光有米饭。"杨凌继续说着毫不专业的话，没办法，虽然是农村人，杨凌前世今生真没干过农活。</p>
魏知县知道，肯定有大事，不然王贤不必亲至。摆摆手，众书吏长随便退下去，将凉亭空出来给两人说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