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一道简单的算学题,刚刚还在惊呼的大臣们稍稍的算了一下,纷纷垂头丧气起来,这真的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算学题,很多大臣本能的想争辩,可忽然好想想起什么,连忙将鼓起的劲散去,盐课已经不是他们可以讨论的东西了,再怎么讨论,也是徒劳而已。
不过,却也有人没憋住,怯怯的道:“启禀陛下,万万人是不是太多了些?……”刚说完,这个大臣也仿佛忽然想起什么来,立刻闭嘴。
其他大臣也纷纷以异样的目光望着这个提问的大臣。这个大臣则惊恐的被满朝的大臣外加皇帝注视围观,当真是诚惶诚恐,骇了个半死,这个问题不该问,如今邸报每天都在大肆批判盐商,也有爆料东林党老底的文章,其中很重要一条就是一些东林党家中奴仆上千,暗庇于这些官员mén下的人不计其数,导致朝廷的赋税大减。故此,在这个非常时期,经过“东林党”大斗东林党这种特殊的事情,隐瞒户口的问题,其实,已经浮出水面,此时再要假装没有,不知道,或者以此跟皇帝说事,那就是欺君。
“毕爱卿,你觉得呢?”杨改革没搭理这个大臣,转而问毕自严。
“启禀陛下,臣的推断,是可信的……”毕自严严肃的说道,轻轻的将人口的问题放过,没有抓着这个大臣的鞭子狠揪,今天为的是别的,而不是查户口问题。
“那就是说,推断没问题?”杨改革问道。
“回陛下,没问题。”毕自严立刻严肃而肯定的回答道。
刚刚那个说话的大臣,也暗自抹了一把汗,还好,皇帝没心思追究这件事,要是追下去,他少不得要出来顶雷,给今年从朝堂上滚蛋的官员开个头,皇帝或不会全面清查天下隐匿的户口,却可以清查他家的,如今天下那个当官的,或者有功名的,名下没几户人家?
“呵呵呵,如果真的能征收到千万白银,毕自卿家当真是居功至伟啊可是对我大明有大功啊朕当重奖……”杨改革笑着说道,虽然隐匿户口的问题很严重,可杨改革现在也没心思管,也没心思查,如今是专心致志的搞盐法。
“臣不敢当,只是总结了陛下的要求,诸位同僚的意见而已。”毕自严谦虚到。
韩爌也是叹了口气,今年这第一次早朝,那里是什么早朝,明明就是皇帝对天下盐商一次无言、无情的审判不足百万两和千万两一对比,盐商还用得着再审么?直接打死了天下人都还要叫好,唉,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早早的将五百万盐课缴足了,皇帝也不会拿他们开刀,他们依旧可以逍遥自在,贪婪啊méng蔽了眼睛,如今闹到天下人人人喊打,成了误国殃民的国贼,还要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实在是咎由自取,自己当时临机决断,斩断和盐商的关系,看来,也是没错,否则,耻辱柱上,怕也有自己一份。
听了一会皇帝和毕自严的话,韩爌准备出来说一说话,他这个反对党,还是要当好的,还是要活跃一点的,光是缩头皇帝是不会喜欢的。
“启禀陛下,臣以为,每斤征十文盐课,是不是太高了点?”韩爌在众臣的众目睽睽之下,问道。
杨改革看了一眼韩爌,见这老头一副卑躬的模样,没有以前那种咄咄bī人的态势,笑了笑,道:“此事,还得问毕爱卿,其实,朕也蛮希望有这样多的,但也觉得有点多,我朝先前盐课不足百万,说起来,不过每斤盐征收了一文盐课,如今猛然涨到十文,……毕爱卿,你如何说?”
“回禀陛下,十文其实不高,就以先前纲盐法算,给灶户每引盐不过支粮食一石左右,实际每斤盐不过三五文的本钱,即便加上十文盐课,也不过十五文,实际,如今,稍稍好一点的盐都要价四五十文,少的也要三四十文,所以即便是加了十文盐课,这盐价还有很大的降价空间,这也是臣要说的,新盐法必须兼顾天下百姓的利益,新盐法必须保证老百姓吃到更加便宜的盐,而且是好盐,只有如此,这新盐法才是好盐法,否则,新盐法就是失败的,新盐法还要改……”毕自严又说道,其实,这些,都是皇帝早已在票盐法里说明了的,他不过是转述而已。
毕自严的话一说完,朝堂上更是一惊千万两盐课就够惊人了,现在皇帝居然还要求盐价降价,要求吃好盐,这……
百官均是百味杂陈,韩爌更是唏嘘,那里是什么早朝啊这可是实实在在对盐商的一次审判啊皇帝这个新盐法一出炉,天下人拥护不说,盐商……,盐商,唉,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自作孽,不可活啊韩爌唏嘘不断,更是坚信自己当初及时割裂是正确的,否则,皇帝把这个新盐法丢出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看着一地的大臣怪异的表情,杨改革依旧是微笑而已。
“毕爱卿果然是下过心思的,对盐课一事了解如此之深,没料到,盐课里面还有如此多的学问,朕是受益良多啊那卿家说说,新盐法施行之后,盐价大致会是多少?比之现在呢?”杨改革笑着问道,脸上,稍稍带着一些欢喜。
“回陛下,臣以为,本钱加上盐课,最多到十五文,算上盐商运销,至多加到二十五文一斤,比之如今动辄三四十文,或者更高的盐价来说,仍是可以让盐价大降,可以让天下百姓受惠于陛下的新盐法,如新盐法能做到此,则说明新盐法是成功的,则天下百姓,莫不感jī陛下……”毕自严严肃、自信满满的说道。
“十文的运销钱,够吗?”杨改革问道。
“回陛下,差不离了,运销有远近,距离产盐之地有远有近,可适当微调,或者稍低,或者稍高,也是可以的,并不一概而论。”毕自严回答道。
“嗯,这倒是可以理解,如此说来,征收千万两盐课确实是不多,并且还能让老百姓吃到更加便宜,更加好的盐,也并不矛盾,呵呵呵,毕卿家,朕可是十分好奇卿家的新盐法呢?卿家可有理好的条呈?”杨改革问道。
君臣一问一答的说着盐课,好想是在讨论新盐法该如何改,但是,众臣也都知道,这盐法,皇帝必定造就准备好了,所谓毕自严起草新盐法,其实,不过是皇帝通过毕自严的嘴说出来罢了,这哪里是什么讨论新盐法明明就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审判盐商呢今日朝堂上的此消息一出,盐商……,唉,……
韩爌听着这些东西,眼神,早已飘忽了,皇帝今日的举动,他已经全部明白了,想起了先前办魏案的时候,皇帝就是一副只求财,不要命的模样,只要缴纳赎罪银,统统好商量,连锦衣卫都改了行事的方式,找人喝茶而不是用鞭子下大狱,又想起自己在那场对决的时候的忽然转身,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怕也和皇帝这幅模样有关。
又想想去年皇帝放刑部尚书乔允安然离去的事,皇帝放乔允升的事,韩爌先前还拿不准皇帝为什么这样做,如果按照他的想法,必定要置这些人于死地的,起码也要让这些人翻不了身,但皇帝却没这样做,轻松的将乔允升放走了,走的时候,还召见了他一次,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当时还以为皇帝是xìng子弱,耳根子软,下不得狠手,一个老好人脾气,……可到了今天,韩爌知道自己错了,皇帝的算盘相当的jīng,之所以放过乔允升,怕是在算计盐商们的家财……
韩爌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想通了什么,抬头看看皇帝,见皇帝微笑着端坐在宝座上,神情淡然,一副好说话的平和模样,只能再次叹息,当真是不可小视皇帝啊怕如今,南方的盐商已经自动的跑到徐子先那里献上家财,以求皇帝宽恕吧,以皇帝一向的好名声,一向“善良好说话”的模样,怕还真的有盐商业协会走皇帝给的这条道,放那乔允升,怕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吧,有那乔允升的指引,或者说牵线搭桥,皇帝的算盘,怕还真的给打响了,一旦有人带头,盐商在如今上天无mén,下地无路的境地里,怕会疯了一般的抢这条道,徐子先在江南,又是一个可以镇住场面、做主的人,不废吹灰之力,就坐等盐商乖乖自动将家财献上,想到这种可能,韩爌整个人都通透了……,又想到皇帝走之前找过乔允升谈话,怕真的就可能谈了些什么秘密约定,不,不是可能,那绝对会有,唉,这一下,盐商的家财可是完完整整的被收到了皇帝手里,和那种是死斗之后,盐商耗尽、转移、被漂没的家财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想想盐商纵横大明二百年所积累的财富,韩爌即便是见多识广,见惯了银钱,也是面红耳甘,心跳加,皇帝这一手,不知道能捞到多少银子,什么面善,老好人,好说话,那统统不过是层皮啊……
想通了的韩爌忽然笑起来,或许,自己当时转身这个决定,真的是个不错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