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略听他一问也是一惊。不过他们俩惊的可不是一回事。杨名时吃惊是因为这试题和外边买的完全一样;张廷璐惊的却是他看出了杨名时那不同寻常的神色。这场考试张廷璐确实是作弊了他心里有鬼呀!考试之前雍正皇上的大儿子三爷弘时给他传出了考题要他照顾今科的四名举人;张廷璐也顺便传给了另外的六个人还收了他们七千两银子的贿赂。现在杨名时一问张廷璐能不心惊吗?可是他再看看杨名时的神色又不像是已经知道了秘密的样子。他宽心了笑着说“哦不忙这考题只能考一场拆一题。你初次担当这个重任还不知道贡院里面的差役们鬼着哪!你只要拆开一个小口他们就能给你透出去。”
张廷璐的估计杨名时消除了疑虑。他在心里暗暗祷祝:但愿后边的两题伯伦楼的人没有猜对。他宁可不要那一百两银子也小希望看到那个意外。
哪知事情的展出了杨名时的预料。第二场考题下来杨名时一对照还是一样只不过是把第二题换成了第三题。杨名时想起那个卖考题的人说的:或者是一二三或者是三二一这话。心想先不要声张再等一天看看明天下来的考题是不是第二题。到了第二天晚上张廷璐叫上他来拆考题。这考题不拆还罢拆开一看果然是第二题!就是说卖考题的人说得一点不差里边的内容丝毫没错!杨名时此刻来不及细想就高喊一声:“张大人这考题泄露了!”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张伯伦楼给的帖子:“张大人你来看。”
张廷璐用颤抖的手拆开封套看时三场考题全在上边不但一字不差甚至一笔一划都完全一样。张廷璐只觉得自己的头“轰”的一下大了“东窗事”几个字闪过他的脑际顿时手脚
张廷璐自己的脑袋就要掉了哪还顾得上和杨名时说这些呀!这考题弘时阿哥偷来交给自己的时候曾说过要绝对保守机密的话他也向弘时下了保证。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弘时没有遵守承诺。他不但继续扩大了泄露的范围甚至公开地在酒楼上拍卖!再一想、这恐怕不是弘时一个人能干的。弘时和隆科多之间过从甚密而隆科多又有向八王爷允禩那边靠拢的迹象。弘时弘历和弘昼这三位阿哥间眼下又正在重新上演着当年阿哥党争当太子的故事。考题泄露的事肯定与这些人有关但他们中不论哪一个都是天字第一号的人物也都是张廷璐惹不起的人。贼船好上不好下呀……怎么办……是现在就向杨名时和盘托出吗?不那样就会株连到许许多多天璜贵胄龙子凤孙自己也难逃罪责。那么就只好狠下心来宁可开罪了杨名时也不能把这事透露出去。对!先给他来软的过了这一关再找弘时商量办法吧。想到这里他一笑说道:“名时你何必这么认真呢?天下的奇人多得很焉知他们不是得了哪位神仙的点化?再说有能耐、有眼光的人也不少他们难道就不能猜对了这考题?话又说回来我们在这里把事情张扬出去立时就将引起朝野震动也立时就会牵动全局不可不慎哪!今科考场里最先看到题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而且出示考题在前举舞弊在后稍有风声透出去我们俩就必然要承担这血海般的关系考场里的十八位房官的性命都攥在我们俩的手心里。名时老弟你明白吗?”
杨名时简直被他说糊涂了什么“我们要承担这血海般的关系”?外边有人买卖考题主考官揭出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嘛担的什么关系?什么“出示考题在前举舞弊在后”这不是埋下了伏笔在向我暗示如果我去告就要反过来追究我的责任吗?哦我明白了张廷璐的哥哥现在是上书房大臣他最有可能偷得考题他们兄弟二人就是这件考场作弊大案的最大嫌疑者!
杨名时不能再沉默了:“张大人刚才所说似乎有理但细想起来却有些不通。皇上把抡才大典的重任压在我们肩上我们就应该凭着对皇上的忠心把事情担起来而不能光靠猜测为自己开脱。与其说什么‘神仙’、‘能人’一类的废话倒不如认真地想一想也许皇上身边藏着小人呢?也许我们这考场里就有人纳贿收受呢?也许我们之中的哪一个人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人呢?依学生看咱们不能去想怎么才能骗过皇上怎么才能洗清自己。皇上再三嘱咐我们要秉公前天刚进贡院时我们也都曾向天盟誓。所以这事不能只想人情更要多想想天理。在下以为这一科的考试应该立即停止。我们应该立刻向皇上请旨按皇上旨意去办不能再犹豫了!”
杨名时说得够诚恳的了哪知张廷璐却突然变了脸。他恶狠狠地说:“好哇听你的意思好像是说我张某人就是偷露考题之人。好好好我一心为了维护你你却疑到我身上来了。既然这样你愿意拜章呈奏皇上那就请便。不过我也要拜章而且头一个就要参你!”
一听张廷璐说要拜本参奏自己杨名时也怒声问道:“什么什么你要参我我有什么错?”
张廷璐连压带吓唬地冷笑着说:“嘿嘿嘿嘿请你安坐稍待。我会让你先看到我的奏章的。”
杨名时年青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能在这里等候张廷璐的弹劾吗?就在这时在外面等着接题的承题官进来了。他刚往里面一伸头正好让杨名时看见。杨名时想也来不及想就大声说:“好你来得正好。快去传话今科考试立即停止!贡院的人役全部出动包围搜查贡院街的伯伦楼把那里的人全都拿下送交顺天府听审!”
“慢!”张廷璐断喝一声:“姓杨的你懂不懂规矩?有没有王法?这里的主考是我而不是你你不要太猖狂了。”他回头对承题官说“你们都听我的吩咐第三场考题立刻下去考试照常进行。派两个人到顺天府去通知他们锁拿伯伦楼出卖考题的人候审!”
张廷璐是正主考他的话就是命令承题官答应一声领了考题出去了。杨名时跌坐在椅子上心想自己怎么这样多嘴而又沉不住气呢?刚才的两句话全都让张廷璐抓住了把柄。自己是副主考没有权力下令停考;自己是考官也没有权力让顺天府到伯伦楼去抓人。唉糊涂啊!
张廷璐高兴了:“姓杨的你还嫩着哪!请安坐听参我还要在奏本里给你加上一条罪名:擅权。什么时候你升了大主考那时你再来号施令吧。”
一个书吏走进来禀道:“大人十一房有个贵州来的举子夹带了一本书被房官抓住了。请示大人如何处理?”
张廷璐正心烦意躁脱口就说:“贴了他的卷子轰他出去。告知贵州府停考三年以示惩戒。”
在一旁苦思对策的杨名时突然从这句话里得到了启示:举子犯戒就可以轰出去我这个副主考为什么就不能出去呢?他来到门口对自己带来的家人说:“快给老爷我预备轿子!”
张廷璐忙问:“你要到哪里去?”
杨名时一声不语头也不回地就要往外走张廷璐一看急了大喝一声:“站住!”
杨名时停住了脚步:“怎么举子能走我就不能走?”
“他是被逐出考场的。”
“我是自己把自己逐出去的!我不想呆在这里了因为这里边大脏!”杨名时寸步不让。
“你是官身是有差使的人!”张廷璐半上提醒半是威胁地说。
杨名时放声大笑:“好多谢你的关照。”一边说着一边摘下头上的顶子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张廷璐却像头上挨了一闷棍似的倒在椅子上再也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