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知道田文镜出的这个题目太难回答了。他拉了田文镜一把说:“走吧走吧天就要黑了再不走就进不去城门了。”
在路上田文镜自嘲地说:“白日不照我精诚杞人无事忧天倾。我也许是太痴了些……”正说着他突然一阵剧烈地呛咳忙用手帕捂着一看竟然是血!他悄悄地掖到袖子里却一声都没言语。过了好久才说:“四爷我实在是累透了也许还有些错处可我是要报皇恩哪!没有皇上就没有我田某人的今天我如果不知道拼死报答我还能算个人吗?但如今我却成了王安石一类的人物既不见谅于士大夫也不能见谅于百姓。我要河南人和我一道勒紧裤腰带苦干三年盼着修好了大堤别的都可以从容处置。可逃荒出去的人说是让我给逼出去的。民间说我催工派捐如狼似虎;官场又说我邀功沽宠取媚当今!我真恨自己呀你怎么就不能让天下知道你的心呢?四爷今天在这里我向您说一句老实话我已经患上了肝病而且也是年过六十风烛残年的人了假如天能给我三年时间河南如果不能民富粮足四爷您请了上方剑取了我这颗头去!”
弘历真是被他的话说得动心了他思忖好久才和颜悦色地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知人难要人知也难’了。就是国人们皆曰可杀我却独怜你才!文镜你要看开一些不要像死了老子娘似的这样懊丧。我既然来到这里就一定会给你撑腰到底的。我要上奏皇阿玛有谁再攻讦田文镜就让他先到这黄河大堤上来看看!”
田文镜正准备答话突然前边传过来一阵马蹄声响。田文镜看出是自己衙门的人忙喊了一声:“慢着点小心惊了四爷的驾!”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田文镜的师爷钱度。只见他气急败坏地说:“田大人不好了秀才们罢考了!五百多人围住书院说要请见总督请见学台。”
田文镜只觉得自己的头“嗡”地一声心里说:怕什么就有什么这群秀才难道都不要命了吗?他对弘历一躬说:“这事奴才马上就去处置。四爷请先回驿馆等着奴才的信儿吧。”说完他两腿一夹马腹飞也似的去了。
弘历叫过俞鸿图来悄悄地吩咐:“你快点跟了过去看看情形。记着:只许看而不准说话!”
俞鸿图赶过来时见到这里已经戒严。成百上千的各色灯火把这平日里默默无闻的书院照得如同白昼。他好不容易才挤了过去一进来就被这里的气氛镇住了。只见这所河南最大的学府门前肃静无声地坐着几百名秀才。他们既不喊叫也不说话却是在等着田文镜的接见。俞鸿图进到书院里面时见田文镜正和学政张兴仁、按察使柯英面对面地坐着像是已经谈僵了。见俞鸿图走了进来有的只是苦笑一下却不肯说话。只有张兴仁高兴地说:“好好好四爷派人来了就请您亲自主持一下吧。”
俞鸿图一笑说道:“哦请诸位原谅我奉了宝亲玉钧旨到这里只是看看而已。至于事情该怎么办还是请各位大人们自行作主。”
柯英说:“俞大人这里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秀才们并没有造反更没有毁骂朝廷。他们在这里坐着只是想见一见总督大人。这犯了什么王法?又叫我如何下手从何人身上开刀呢?”
田文镜厉言厉色地说:“抗拒朝廷命令公然拒考这难道还不犯法吗?凡是到这里来静坐的都是刁顽之徒都应该一概拿下!其中为的人要正法煽动闹事的人要革去功名其余的人也要记过。明天让他们随班就考一个也不准缺席!”
俞鸿图刚才在大堤上对田文镜有不少好印象可现在却一扫而光了。就听张兴仁说:“恐怕不能这样简单地处置。这些人十年寒窗为的是什么?说不定他们之中将来出将入相也许会过我们的。一下子就毁掉了他们的前程就连我也是想不通的。”
柯兴更是火上浇油他提名道姓地叫道:“田文镜你好大的架子!秀才是因为不满意你的苛政才来静坐的你就不能屈尊降贵地见一见他们吗?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有什么不好呢?”这个柯英是满人而且祖上战功赫赫封了世袭罔替的伯爵所以他根本不把田文镜看在眼里。他越说越气连骂声都出来了“你是个天生的周兴、来俊臣!你说我是在和你过不去你又能把老子怎么样?”
张兴仁在一旁劝道:“老柯有话好说不要动粗嘛。”
“动粗?妈的老子还想揍他哪!”
田文镜看着他这样却不出声地笑了:“你老兄弹劾在下的文章我已经拜读过了。除了几句粗话什么新鲜的内容也没有。要知道我这个模范总督是皇上封的不是我自己要的。弹劾我的人多了我不怕也在等着皇上对我的处分。今天这案子要是你臬台和学政都不愿管那我可就要越俎代庖出面拿人了。”
张兴仁知道他这话不是吓唬人的。便连忙站起身来说:“制台大人我来办这件案子好吗?我去宣明制台的宪令如能遣散他们也就罢了。不过今天咱们可不能提这‘罢考’二字因为明天才是考期呢然后我们共同请旨办理一切全按圣上说的办。但假如你定是不同意这样做那我也就只好悉听尊便了。”
田文镜一想这罢考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呀!人家别的地方不罢考怎么你河南偏偏出了这种事情呢?便退让一步说:“那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我还是要把话说到前头今在这里带头闹事的一个叫秦凤梧另一个叫张熙你断断不能让他们两个漏网。”说完他便拂袖而去。
田文镜怀着一肚子的气回到衙里一翻邸报上面又全都是对自己的指责。他真想骂娘可是又一看皇上竟然还有批示要自己‘明白回奏’他可真是傻眼了。师爷毕镇远笑着在一旁说:“东翁你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呢?您瞧这邸报上明明写着皇上已去了奉天三阿哥弘时又晋升了盛郡王怡亲王允祥因病辞去了所有职务皇上原来想让塞思黑来河南的事也被你辞掉了这些都是对你有利的事啊!至于那些指责你的奏折要让我看全都不值一驳。”
田文镜眼睛一亮:“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东翁据在下看来所有这些奏折都没有抓住你的要害。你完全用不着害怕也一概不要辩白只写一个谢罪的折子就什么也不需要说了。你可以这样说因为自己报效皇上心切做事过猛因此才得罪了读书人使得他们鸣鼓而攻之。其实自己的本心是敬重读书人的。你还要特别在辩折里提上一句自己是怕这些个读书人借科举之名结党营私才对他们求之过苛的。现在自己知道错了本来是恨铁不成钢哪知却得罪了这些孔孟之徒。总之是一片好心却犯了过错。东翁你以为这样说行吗?”
田文镜知道这确实是一篇绝妙透顶的翻案文章!因为它正迎合了雍正皇上痛恨结党营私的需要也就不显山不露水地推掉了河南士子罢考的责任还把那些弹劾自己的奏折全部驳倒了不过田文镜还知道在弹劾他的折子中明显的有一件是出自李绂之手。自己这样一干无疑的就把李绂推向了绝路。自己虽和李绂政见不同但毕竟是共过患难的。他能这么做吗?而且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形国人们会不会骂他田某人下手太毒了呢?
就在这时衙役头儿李宏升来报说:“制台大人秀才们已经散了。”
“那两个带头闹事的抓到没有?”
“回大人学台衙门没有抓人。”
田文镜拍案而起说:“这还了得!走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