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了,宁然的事,只不过是我想要支走你的借口。我问你,如果我俩角色互换,你将会是怎样的心情?想见的人,思念的人,他们在你的面前来来去去,你却束手无策?”
被柳风波以蛇尾拍击的正心鉴带了点愤怒,将他重重摔到了坚硬的石板地面,回道。
“如果换做是我,我会用珍惜每一刻的心情和响途姬重逢,直到解开她全部的诅咒,安心送她离去为止!你当半神也当了有十几万年了,怎么连这点简单的事情也不明白?”
本来打算发火的黑市之主,逐渐收敛了狰狞的面旁,躺在原地喃喃说道。
“我也曾是人族的一员,我也知道什么才是活得通透。但你小子没有经历过这种刻骨铭心的痛苦,更是没有沉浸在悲痛的情感中,长达十数万年之久,感受冥主对我的真正惩罚,那就是在绝望中麻木。”
正心鉴无奈地蹲坐在一旁,柳风波究竟有多麻木,他并不清楚,但现在有些绝望的,则是他自己。
原来成为半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光鲜亮丽,他们也会陷入错综复杂的世俗纷扰,为自己的无力感到不甘。
如果说在登岛之前,正心鉴还会对眼前的颓废半神感到羡慕的话,那么如今的他,已经丧失了对于半神的全部渴望。
“算了,来一趟冥岛,要是能给玚琫找到一具合适的躯壳,顺道解决我体内的复杂问题,我就心满意足咯。来之前,我还想过这段神秘的冒险,究竟能不能让我拥有踏入半神门槛的奇遇,然而看到了你这样的无趣半神,幻梦如泡影。”
正心鉴摇头叹息,像是一位讲述惨痛历史的老人。而他所说的幻梦,竟让躺在地上仿佛咸鱼般的柳风波眼前一亮,立刻坐起身来。
“梦?响途姬的灵魂,或许还有救!正心鉴,你的体内藏有墟允的灵魂,这没错吧?”
被忽然开朗起来的柳风波吓了一跳,正心鉴挠挠后脑勺,压低语气反问道。
“柳大人,您……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我很好。”柳风波变化人形,在砸出裂痕的地面上来回踱步。他的脑海中飞快地搜寻着过往的记忆,企图找到能够解救响途姬的另一种方法。
就算是半神,也会遗忘许多的事情。
“响铃的灵魂力量非同寻常,她更是能在无数岁月的冲刷后,被你小子重新逆转,化作灵魂实体。虽然不知道你使用了怎样的方法,但这意味着,她还有救!”
“怎么救?我可得提醒一下,千万不要尝试走冥界之主的这条路,否则,我第一个宰了你!”
柳风波哼了一声,眼睛里有五彩的光芒闪耀。他慢慢逼近了后退中的正心鉴,笑嘻嘻地说。
“宰了我?我倒是乐意至极。既然脱离本体后的墟允能在你的体内存活,那我的响铃也绝对不会有问题!这匹狼的历史虽然无比悠久,但是我的某位朋友……”
“等等!你该不会是想?”
“放你娘的屁!响铃的魂魄,就只能放在我的体内!可是要找的朋友究竟是谁?我孤身逃离冥岛太久,怎么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呢?”
正心鉴从虫人的形态变回人身,用细小的藤蔓将外衣缝了又缝。这是他在时常撑破衣物后学会的缝补技巧,以免自己看上去像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他跟着柳风波回到了那片黑暗中的世界,眼中则倒映着无数星星点点的亮光,令人赏心悦目。顺着遗忘之神的话头,他提议道。
“想不起来的话,不如先放我们两个出去。在离开这个地宫和村庄后,说不定会在旅途中见到你想要找的半神朋友,再回头想办法也不迟。”
可正心鉴无心的话,刺激到了头前带路的柳风波。
只见这位落魄的半神将尖锐的十根指爪牢牢扣进脑袋,流淌出许多散发着五彩斑斓光芒的鲜血和脑浆,不时发出骇人的呻吟。
他的半神朋友,早在冥主回归的那场大清洗中,被灭杀得七零八落。但身为记忆主宰者的他,竟想不起朋友们的模样和姓名,唯独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响途姬,才得以在记忆之海中反复沉浮。
正心鉴忽然不受控制,吐出了口中的小小画轴。如意不知从何处飞了出来,主动钻回了桃木天的空间画卷,打开其中一角。
在彻底遁入画中沉眠之前,如意宝玉学着人族的口气,叹息道。
“本来想教你点新东西,看样子,本尊已经没有时间了。关于这老顽固所遗失的记忆,本尊就只用一句话来提醒,寻觅眼前路,莫忘旧归途。”
正心鉴捏起变小后飞到面前的画轴,迟迟没有将其塞回口中。他望向前方跌跌撞撞,仿佛遗忘了整个世界的可怜人,小跑着跟了上去。
受到了冥界之主诅咒的影响,灵魂已变得千疮百孔的柳风波,早已变成了癫狂的疯子。他在山海大陆的历史中留下过不少的记载,但无一例外,都是疯癫老人的形象。
正心鉴将手轻轻放在跪倒在地、低声啜泣的柳风波身上,凝视他将明亮的鲜血挥洒在地的懊恼模样,以怜悯之心一字一句复述道。
“寻觅眼前明路,莫忘,旧时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