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笑?
段小楼大概是在为虞姬的圆满结局而笑,如果拿程蝶衣的一生当做一部戏,那么蝶衣的死无疑是戏终之曲。
他笑表示赞美,对于蝶衣这样艺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其对戏曲的理解表示赞美,其魄力表示赞美,其生命的高度表示赞美。
他已然把这权当一场戏,人生如戏,死亡不过是一场谢幕,正所谓程蝶衣出戏,段小楼入戏。
在这一刻,段小楼终于读懂了程蝶衣这个人。
也是自嘲的笑,虞姬永远是那个不低头的虞姬,在面对风风雨雨,从不允许自己的戏上有任何污点。
而他段小楼从始至终没能成为楚霸王,他没向日本人低头,没向国党低头,表现的是他的民族气概,爱国品质。
可他从来没有爱过这出戏,他只是想成角儿,他是他,戏是戏。
所以当他固有的价值观崩坏后,他选择的是,无奈的盲从,被迫的呼喊着“时代的口号”,高举着“革命的旗帜”。
从袁四爷被打倒,到后来在那个动荡时代被批斗,他始终不能入戏,不能与戏共存亡,他羞愧的笑,笑自已一生始终只是个看戏的,而不是个演戏的。
易青怔怔的看着,戏已经结束了,但所有人都还保持着安静,直到陈恺歌第一个走出来。
“好!过了!”
这一刻,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庆祝,所有人全都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声,为程蝶衣的死,也为张国容精彩的表演。
不疯魔,不成活!
程蝶衣如此,张国容也是如此。
张国容听到了陈恺歌的话,但他却没动,还是静静的躺倒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看着顶棚,陈淑芬走了过去,扶着他坐了起来。
“结束了!”
张国容笑了一下:“是啊,结束了!”
他想要从角色里走出来,却发现很难,从影也有十几年了,他还从来没有像这部戏,如此全情投入的去演绎一个角色。
原本以为,当这部戏结束的时候,自己会非常舍不得,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感觉到的只有解脱。
将近一年时间的拍摄,张国容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张国容,还是程蝶衣了,这让他非常痛苦,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好在终于结束了,程蝶衣解脱了,他也解脱了。
晚上的杀青宴。
易青原本以为不会来了,可是没想到他不但来了,而且,给人的感觉似乎已经完全从程蝶衣这个角色当中走了出来,不停的笑着,和每一个人打招呼,和每一个人碰杯喝酒。
漫长的拍摄周期,让他学会了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交流起来,完全没有了任何问题。
“易先生,我敬您!”
看到张国容端着酒杯走过来,易青也连忙拿起了杯,起身和张国容碰了一下。
“多谢您,这个角色···我演的非常过瘾。”
张国容说的是心里话,他从影十多年,第一次像这样全身心的投入到一个角色当中去。
易青笑道:“别谢我,应该是我谢谢你,除了你,没有人能把程蝶衣演的这么好。”
“过奖了!”
张国容说着,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落寞。
“易先生,有件事我想要拜托您,这部戏拍完了,我···希望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
休息!?
易青明白了,张国容现在表现出来的轻松都是装的,拍这部戏,他也是备受煎熬,每天都要让自己生活在另外一个人的世界里,这种滋味只有体会过的,才知道有多难受。
“我让石南笙给你放一年的长假怎么样?”
张国容笑了:“说定了,不许反悔。”
“不反悔!”
易青说完,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我是说如果,再让你遇到程蝶衣这样的角色,你···还愿意演吗?”
张国容一愣,他没想到易青会问这个问题,犹豫了半晌,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不会演,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程蝶衣这样的角色,在我看来程蝶衣是独一无二的,这是一个绝对自恋而且自信的人,他在舞台上的狂热与灿烂,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但在情感上,他则是空虚而乏力的,一个绝对的悲剧人物。他这一生,并没有太多的快乐日子。他唯一的辉煌,是他和师哥一起在舞台上上演《霸王别姬》,一出以死亡换取结局的悲剧。我想演他,却不希望是他,我比他幸运太多了,我想我很难再遇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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