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众武者虽不用再面对巫丹派,但还是一片惶恐忧心,议论纷纷。
“我们要怎么办?”“难道就坐着等五年之后,巫丹派卷土重来吗?”“这可不是好玩的……现在结了更深的仇怨,他日要再和巫丹谈判就更难了……”“都是那燕青的馊主意……”
“对呢。我们这五年要怎么办?”邢猎这时在屋顶上高声向下面众人问。
“哼,难道你有主意?”董三桥冷冷反问。
“有的。”
邢猎这一说,引得所有人引颈相候。
“只要我们各门各派,自今天起不再怀秘自珍,打破门户之见,互相交换参详武功要诀和心得,再各自强化研练,五年之后,未必不能跟巫丹派一拼。”
邢猎此番话,武林众人听了并没有哗然,反而都沉默不语。
邢猎看见这反应,心里很是失望。
这个想法他早就藏在心里好久,还以为在“巫丹”这个大灾劫跟前,各派武者都敌忾同仇,也许就能欣然接受。
可是邢猎的主张,在武林中人眼中,实在太过离经叛道:许多门派之所以能够立足,靠的就是不轻外传的秘技心法,要是都公开了,那岂非自毁本派前人的基业?门派之间必有大小强弱之分,大门派要是拿自己名满天下的武技,去换小门派毫无实绩的玩艺儿,不免又会感到在作亏本生意。而说到打破门户之见,假如将来各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不是再无门派分野可言?这跟归顺统一在巫丹门下,又有多大分别?
他们里许多人想,刚才姚连洲说过邢猎此人想法跟巫丹很相像,果然不假,和巫丹人一样,也是个疯子。
真正的英雄豪杰,在头脑僵化的常人眼中,总是疯狂。
各门派的人就这样,趁还没有天黑,各自扶着受伤和抬着已死的同门,逐渐在“盈花馆”四周的街道散去。
邢猎站在屋顶的一角,迎受着有少许冷的向晚风,眼神中带着落寞。
但绝未有因此动摇自己的信念。
在“盈花馆”西北斜角对面的一座小楼上,宁王亲信李君元一直坐在窗前观看,直至那边只余下邢猎等四个人。
他很耐心地看了“盈花馆”整个下午发生的一切。那些激烈的武斗,以他一介文士的眼睛虽看不真切,但胜负如何,谁强谁弱,还是分辨得很清楚。
旁边的锦衣卫副千户王芳却感到疲累。一整天都要指挥手下去打探城内武者的消息,安排最佳的观察地点,又要一直陪着李君元,他只觉琐碎。对那些武者之争,王芳可是半点儿也不关心。
“看来……还是巫丹派最强呢……”李君元这时像自言自语地说。
王芳这时才像如梦初醒,急忙回应:“是呢。”
李君元本来还期望,今天这一仗再打得惨烈些,再多结一些仇恨。不过现在这样也算很不错。
他心里正在盘算:假如能够将巫丹派收归宁王麾下,那将有如一支天兵神将,日后必建奇功。可是看巫丹的言行,要降伏这个霸气冲天的门派,却也是最难。
不一定。只要这场斗争未完,日后必有契机。反正为王爷招纳武人、充实兵马这回事,也不是指望今天或明天就办到。
他又望向屋顶上的邢猎。
除了巫丹派,这伙奇怪的人就最令李君元感兴趣。能够跟巫丹的精英抗衡到这个地步,但又似乎没有什么大门派作靠山……这些人也许最能用。
“王统领,劳烦阁下吩咐部下,务必继续追踪这伙人。就算他们穿州过省,也请钱大人尽量动用锦衣卫的人脉监视他们。王爷必定重重酬谢。”
王芳点头,就到门外向手下下达了跟踪的命令。
李君元这时从椅子站起来,伸一伸已酸得很的腰背,呷了一口已半凉的茶。明日即回南昌,向王爷及爹爹禀报这次观察的结果。
天下将比武林更乱。然而所较量的仍是同样的东西:野心与武力。
在城东木头市一家小客栈院落里,戴魁沉默地站着,俯视院子一角地上,排列着李文琼和几个心意门师弟的尸首。
早前少林寺了澄大师带着弟子,曾到来为死者超渡念经。戴魁很是感激。
月光洒落在盖着尸身的白布上,反射出一种淡淡的惨白。戴魁凝视他们,那胡子浓密的脸,失去了平日豪迈的气魄。
心意门开宗立派少说也有二百多年,这次可说是败得最惨痛的一仗。
虽说今次心意门还不是精锐尽出,但躺在这儿的亦绝非门派里的庸手,却全部都死在一个中了毒的姚连洲剑下,那种差距只要想一想就毛骨悚然。
难道再过五年,又要让这样的惨败重演,甚至更烈吗?
他不敢想象山西祁县心意门总馆,被巫丹远征军叩门来访的那一天。
断了骨的左臂已驳稳,看来能够续回。但打伤了的信心,却不是那么容易复原。
戴魁这时又想起邢猎说的那番话。当时没有什么心情去听。但此刻夜静月明,一字一句都在心头响亮。
破门户之见。与巫丹一拼。
他心潮激荡,右手搭住腰间刀柄,紧紧握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