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黑莲教的“安魂经”,以抚慰五十个已渡真界的术王弟子死魂魄。
霍瑶花吮着流血的指头,瞧着闭目念经的术王。只见他脸上各处肌肉紧皱着,神态确是异常虔诚。
霍瑶花心里在疑惑着。她已经跟随黑莲术王三年多,可是到今天仍不清楚:黑莲术王是真的虔信黑莲教吗?
就像今天,下令屠杀百多人作“幽奴”,的确合于黑莲教的残酷习俗;但术王决定这样做,真的只是对教义深信不移吗?2还是折损了大批部众之后,要用恐怖手段维持自己的绝对威严?是诚实的疯狂?或只是权术的计算?……
〖注2:关于黑莲教义,详见《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二十五》。〗
只见正在念咒的黑莲术王,竟激动得流下眼泪来,那哀伤完全不似虚假。
这迷雾,正是黑莲术王最令人畏惧之处。
黑莲术王念诵完后,用衣袖拭去眼泪,然后再次抚摸霍瑶花的头发。
“花,不用妒忌。你去了真界,我也一样替你念经,还会为你找几个最壮的男幽奴』。”
霍瑶花表情感激地点点头。她心里可对死后什么“真界”没有兴趣,也半点儿不相信。不过黑莲教主张在现世求取最大的愉悦,不顾一切地满足所有欲望,这方面她倒是非常认同,也是她一直甘心跟随术王的理由。
“那两个家伙,折了这么多弟子,术王猊下不惩罚他们吗?”霍瑶花略显不满。
“思道那小子不说,但鄂儿罕的信念很深。”术王说:“如非必要,他不会随便牺牲信众弟子。情势必定十分危险,是强敌。”
另一边的梅心树点点头。他深知鄂儿罕的武功份量,那“巫丹双剑”虽不成熟,但要是一般武林人物,绝非他双剑对手。
“我要进去更衣。”黑莲术王这时又说:“梅师弟,你去点山脚的弟子上来,守着这儿。”
“术王猊下……你要下山?”霍瑶花大奇。
“去县城。”黑莲术王诡异地微笑:“对方今天以为杀败了我们,必然自满,心情也放松。今夜是回头反杀一仗的最好时机。”
“能够令我两条猎犬夹着尾巴逃跑的敌人,我当然要亲自去看一眼。”
邢猎与闫胜,跟佟晶、川岛玲兰、练飞虹等三骑在郊外重新会合,五匹马并行于官道之上,正折返回庐陵县城。
经过先前在城里与术王部众的凶险恶斗,紧接又进行急激的追捕,五人都消耗了不少体力。此刻心情放松下来,身体的疲倦感渐现,因此五骑都放慢行走。
未能追到那两个逃逸的恶人,他们心里都很不忿,途上没有心情交谈。就连最多说话的佟晶,此刻亦沉默下来。
之前的战斗,佟晶几乎就中了黑莲术王弟子的机簧袖箭,箭上更淬了剧毒。对方明明武功不如自己,却险被其所害一想及此,佟晶又惊又愤怒,对这等暗算手段深痛恶绝。
她看看就在旁边策骑的练飞虹。他已经是第二次用飞刀救了她。回想刚才练飞虹大展崆峒“八大绝”时那股无匹威势,佟晶顿时对这个举止古怪的老头改观,多添了几分敬意。
“谢谢你。”佟晶很小声地向练飞虹道谢。
飞虹先生第一次得佟晶好言相向,心里其实甚是兴奋,但此际却只微笑点点头。只见他脸容有些皱紧,眼睛不如平日有神,表情似颇疲倦。
邢猎也留意到练飞虹这模样,想到这位崆峒前掌门刚才连环击杀八人,接着又带头策马追踪敌首,体力实在消耗不少。毕竟练飞虹已经六十出头,之前他自己也承认因为年纪而日渐退步,看来最大的弱点正是在气力上不能久战。
练飞虹毕竟久住关西,自小在马背上驰骋,虽然疲累,骑马仍非常轻松。他连缰绳也不拿,趁这时候拿出腰带上的铁扇,抹拭杀敌后沾上的血渍。
另一边的川岛玲兰也一样,用纸擦拭野太刀之前她斩杀了五人,刀刃上沾的鲜血也半点不少。她将抹过刀的纸抛掉,那染红的纸随风在道上飘去。
川岛玲兰把长刀归还挂在鞍旁的刀鞘,顺道回后看看后面,向同伴说:“你们看看。”
只见后面那辆只有一匹瘦马拉动的车子,正缓缓跟随在邢猎后头几十步之外。六个随行的儒生带剑策骑,前后左右密切拱卫着马车。
六人时刻都紧盯着前方邢猎等人,目中不无警戒神色,左手更不时按在腰间佩剑上。车子一直与五骑保持着距离。
“真是的……”佟晶失笑:“要是真的动手,我一个人都杀光他们啦!这些书呆子,真不晓得他们想什么……”
“不要乱说。”闫胜驳斥她。
这些书生也许确学过几套剑法,但如此按剑戒备的姿态,看在货真价实的武术行家眼里,确实是有些好笑;然而闫胜也没有忘记,先前在郊道之上,这六个儒生守卫马车的时候,显露出一股毫不畏死的眼神与气势。那绝对不是强装出来的。
他们都称呼马车里的人为“先生”。
能够教出这样的门生,这“先生”又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