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握着胸口的木符:“依照先前的约定,我们这支狼兵』,借你们战斗一回。不管是在大地何方。不管要死多少人。”
邢猎点点头,与越郎双手紧紧相握。
“很好。请你吩咐各位准备,我们过年后就出发,大概十五天之后。要走很远。”
“在哪里?”侬昆问。
“去江西。”邢猎回头看看川岛玲兰,两人的眼神都有些激动。“救一个人。”
这是六剑客很早之前的决定。
其实自从离开湘潭之后,他们曾经前往南昌,查探宁王府一趟,又拜托临江府的阮氏无极门主阮韶雄,派一个弟子假装投诚,短暂混入王府,确定霍瑶花仍然活着。
然而宁王府实在门禁森严如城堡,府内常备的精鋭护卫军已至少五百名,接邻四周街道也霸占了许多民房作旗下兵员武士的居所,兼且协防王府,一声令下马上可动员的总数可达千人。
当然,还要再把商承羽和黑莲术王巫纪洪这两个顶尖高手计算在内。六剑客要凭一己之力闯入救人,胜算实太渺茫。
同时锦衣卫搜捕武人甚紧,再加上宁王府的敌人,六剑客难以久留。邢猎只好借内应传递信息给霍瑶花,让她坚持下去,然后去寻求增加胜算的力量。
现在,这力量终于到手了。实在是很漫长的旅程。
“十五天后就出发吗?”佟晶这时站起来。“可是闫胜还没有回来。”
“我们大伙人出动,为免引人注目,要分成小队上路再到南昌集结;到达后仍有许多事情要准备,这些都很花时间,不宜再等闫胜到底何日出关下山,谁也不知道。我们就分头行事吧。你去海阳山下等待闫胜,等到他就直接快马去江西。我们约定在王大人那里重聚。”
他们虽然远在广西,但也从本地土官处打听得到,王守仁得兵部尚书王琼举荐,升迁出任南赣巡抚之事。
佟晶已经没有见闫胜几乎两个月,一直挂念心切,如今知道可早一步与他相见,心中暗喜,但同时又忧心:我会等到他吗?
“别胡想。”练飞虹在旁微笑说。这两年他全心教导佟晶,朝夕相处,已然了解她情绪思想。
“闫胜那小子,大概有赫圣这死老鬼护佑。他一天还没有复兴青冥剑派,一天也死不了。”
入山第八十八个晚上。
满月的光辉之下,闫胜并未如往常在山洞中休息,而是在山林之间漫无目的地徘徊,彷佛孤魂野鬼。
如今的闫胜确也像鬼。寒夜之中他将上身衣袍都褪下卷到腰带上,月光把他身躯照映成剑刃似的蓝白色。相比个多月前他又瘦削了许多,两边肋骨都浮现起来,肌肉也变得修长,光影中肌理的陷处显得像斧鏊般深刻,皮肤上冒着薄薄的雾气,整个满布锐角的身形,教人联想起道观佛寺里地狱壁画中的恶鬼。
闫胜披散着长发的脸同样可怕。本来就瘦削的脸两颊凹陷,鼻子在月光下好像一座尖峰,双目眼皮沉重,半掩在底下的眼瞳里充满疲倦与不安。
他廿一年的人生里,身体从来没有这般难看。即使是小时候在穷村里生活时也没有。
最近这四十天以来他吃得少,睡得更少。没有生火之后,他吃的都是树林中捡拾的野果,本来就没能充饥,加上在寒天下身体消耗更大,身体就是这么瘦陷下去;寒冷并非令他无法久睡的唯一原因,还有是手边再没有剑的焦虑,脑袋也不断在活跃苦思,令他长期每夜睡不够两个时辰。
这是非常艰辛的状况。可是对闫胜来说,身体一切痛苦,还不及没有了剑的心灵煎熬。
从那夜在山洞中决定离开剑开始,他第二天就感受到苦楚。要控制自己不拿剑比什么都困难。日常在山中作息,他手掌摸到的任何东西,不管是一截树枝、一朵花、一株草、一块石头都萌生将之当作剑的念头,劲力和动作轨迹自然就想释放出来,要很集中精神才将这念头放弃。
剑,是他这许多年来人生的凭借。要主动放弃剑,对闫胜而言是多么的痛苦,那就好像叫鹰鹏放弃翅膀,虎狼不要利爪一样。
有时他甚至会生起幻象,看见“龙虎剑”就挂在腰间,随时都可以拔出来。那双不存在的剑还感觉变得日渐沉重。他会禁不住伸手去摸,然后发现腰间空空如也。这时他会愤怒和失望,痛恨为什么被自己的心骗倒。然后到某一天,不知是什么原因,腰间那无形的双剑变轻了。他没有理会,最后幻象彻底消失。闫胜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理由,却知道自己跨过了某个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