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准备抱起池山,却忽觉鼻尖上一点微凉,不由抬头向上看去。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天色昏黄,打着旋儿的雪花,又一点一点,从夜空中飘落下来。
两人悄悄地把池山与池微送回各自房间,络绎针上的麻药,若不用解药,六个时辰后也可自解,姜白虹很不喜欢池山方才的偷袭行为,道:“不必管他。”
林皆醉想了想,道:“也罢,我正也有事情想与你说。”他看一眼房中犹自晕倒的池微,道:“我们去外面说。”
姜白虹眼神一动,“好。”
他们穿戴整齐,来到院落之中,大雪纷纷扬扬,下的更大了。院中虽然空旷寒冷,但在此处说话,却是任谁也不能偷听到的。
姜白虹的神色也肃穆起来,直到院中方道:“阿醉,你说。”
林皆醉看一眼四周,道:“十五年前,长生堡初见规模,堡主与大总管便派出一名得力部下,去江北建立第一个分舵。”
他这话来得莫名其妙,姜白虹却不觉突兀,而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这事,从前我隐约听义父提过一次,但那个分舵,好像并没建成?”
林皆醉点了点头,“是。这名部下名叫花四重,原是位成名已久的高手,江湖经验也很丰富,可是不知为何,他去了江北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江湖上也没再听到过他的消息。也有人道,当初堡主和大总管给花四重建立分舵的财物价值不菲,说不定是他私吞后逃了。但大总管却觉得以花四重为人,绝不会如此,或许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他看向姜白虹,“据说,当年长生堡建成未久,因此花四重带去的银两并不多,最贵重的,乃是岳夫人特地拿出的一对白玉钗。据说这对钗是前朝皇室之物,非同一般,岳夫人却舍得拿出变卖银两。因此,大总管印象十分深刻。”
姜白虹一震,看向林皆醉,道:“天下的白玉钗有很多。”
林皆醉道:“是。当初我看到那支钗时还没想到这里,可是刚才我看到了池微与池山所用的武功。”
姜白虹知林皆醉对武学招式颇为熟识,忙问道:“怎样?”
林皆醉道:“花四重的师门一脉单传,他师父早已去世,他自己未曾收过弟子,据胡先生说,花四重习惯把武功秘籍带在身上。而池微与池山用的武功中,无论刀法还是擒拿手,皆是出自花四重一门。”
姜白虹又是一震,林皆醉缓缓道:“还有一件事,当年我听胡先生谈江湖掌故时,曾说到北方黑道上有海氏三兄弟,也曾名噪一时,后来却不知怎的全不见了,当时胡先生还猜测,说不定是哪个白道的剑客看不顺眼,做掉了他们,可现下想想,这海氏兄弟消失的时间,倒和花四重失踪的时间仿佛。”
姜白虹想说:“池家上一辈不是只有兄弟两人?”可他瞬间便反应过来,池家上一辈,一个叫池木,一个叫池森,中间若再加一个池林,正是严丝合缝。
他拧着眉头思量片刻,终还是开口道:“阿醉,你前面说的,我都赞成。可若池家人就是当年的海氏兄弟,杀了花四重,占了他手里的财物和武功秘籍,他们为何就要退出江湖?那对白玉钗虽然难得,可应该也没到让他们满足的地步;要是他们因为害怕长生堡,当年长生堡的势力可还没到那个地步,何况要是畏惧,又怎会动手劫财?”
林皆醉摇了摇头,“这也是我没想明白的地方。”
姜白虹笑道:“哎呀,阿醉你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依我说,想不明白,就去问他们。”
林皆醉先前想了许多旁敲侧击的办法,可听姜白虹这样一讲,心道直接询问未曾不是一个办法,便道:“去问池海。”
姜白虹一想有理,池木年长有阅历,未必会说实情;池海性情却要急躁的多,且从他的年纪来看,十五年前的事情他十六七岁,说不定还有参与其中,正适合询问。又听林皆醉道:“除此之外,在发现池森尸首时,池家人的表现,也有许多奇怪的地方。”姜白虹便问:“那你觉得凶手到底是什么人?”
林皆醉正要说话,忽然打了个喷嚏。
数九严冬,正是滴水成冰的时节,又兼风雪不断,委实也是十分寒冷了。姜白虹忙道:“有话明天再说,咱们先回去吧。”
他们一起回到了房中,二人在雪中行了一日,又半宿没睡,现下都已经是十分疲惫了,林皆醉忽然想到一事:“现下不知道凶手究竟是何人,我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再下手……”
姜白虹一点就透,“你是担心池山?”
林皆醉道:“是,还是把池山的麻药解开吧。现下一切都是猜测,他虽然偷袭池微,却也罪不至死,总不应让他这一晚全无还手之力。”
姜白虹笑道:“那还是我去吧,你留在这里看着池微他们,我给池山解药,顺便再看看那边几个人怎样了。”
以轻功而论,确是姜白虹更胜一筹,也更适合暗地查看。林皆醉便同意了,把解药递给了姜白虹。
姜白虹拿着解药出门,两刻锺之后也就归来,笑道:“池山醒了,他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告诉他,我们在雪地里发现了他,便把他带回来救醒。听池山的意思,他以为是中了池微的暗算,还骂了几声。”他扫了池微一眼,见后者犹是晕迷,这才低声道:“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顺口问了一句十五年前的事情,他脸色当时就变了。我看这其中一定是有缘故,只我不大会问这些,阿醉你明天再去问问他。”
姜白虹确非擅于掩饰之人,所谓“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估计也不会怎么像,好在池山也不是细致的人,未必会注意到这个。林皆醉点了点头,姜白虹又道:“我各个房间看了一遍,都没什么事,你这里呢?”
林皆醉摇了摇头,“也没什么。”
姜白虹笑道:“没什么就好,这雪愈发的大了,快睡吧。”
火炕烧的热热的,一进被子,全身上下的毛孔似乎都被蒸腾开来,说不出的舒坦惬意,姜白虹翻了个身,“真舒服。”却听身侧林皆醉鼻息细细,却是已经睡着了。他不觉也有了些困意,就在这个时候,忽听身旁低低一声呻吟,却是池微已经醒了。
姜白虹怕他惊醒林皆醉,竖指唇边,“嘘。”
池微坐起身来,还有些懵懂,“我怎么在这里,先前大哥叫我来树林里,又动了手……”
姜白虹低声笑道:“没事了,你不小心被你大哥的兵器砸晕了,我们又劝了劝你大哥,他也就回去了。”
池微苦笑道:“姜公子说笑,我大哥为人,是不大听得进劝说的。”
姜白虹笑道:“口头劝不听,动手劝一劝,也就听了,你说是不是?”说着挥了挥拳头。
池微又苦笑了一声,慢慢躺了下来,姜白虹又道:“你武功不错,比你大哥强多了。正经打起来,我看你大哥不见得是你对手。就是经验差些,你没出过江湖?”
池微摇了摇头,道:“我五岁被义父收养,后来一直住在山中,城里去过几次……江湖?那是什么样子?”
姜白虹想了想道:“挺好玩的。”又问:“你大哥干嘛向你动手?我听他的意思,好像疑心你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