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星光斑斓,一片岫云微遮着羞羞的月,冷香宫里飘着凄美的琴声。
宫女们伺候着琼儿已经安睡,冷香宫金烛冉冉的正殿里只有洛王嵇越和冷妃梅蓉两人。
梅蓉依旧安娴地坐在琴案旁,案上的香炉悠悠地燃着檀香。嵇越给梅蓉唱过曲,喂过饭,又吩咐宫女们照应着王子琼儿睡下,自己扶着梅蓉来到琴案旁抚琴给她听,八年来冷妃梅蓉一直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没人能懂得她的世界,她也似乎不再理会和遗忘了所有,断了与这个世界的一切联系,但不知为何,唯有《冷香曲》令人魂牵梦绕的曲声和琴声才能触动她的灵魂。
八年来每当入夜,嵇越处理完国事都会来到冷香宫,这个郦上王宫最神秘的后宫,只有王子琼儿、侍奉的宫女和嵇越本人才能进得来。
嵇越低首闭目双手弹着七弦琴,宽廓的王服袍袖飘逸地从琴弦上拂过,琴声瑟瑟,余音绕梁。檀烟袅袅地从梅蓉面前飘过,衬着她完美无瑕的脸庞,琴音从她的发髻间掠过,她只顾面带笑容,痴痴地坐着。
那琴声先是凄婉地,轻轻扬扬,像一个怨尤的恋人在月光下思念着远方;继而开始变得紧凑,像秋风吹扫落叶,又如山涧的溪水涔涔而下。在这琴声中可以听得出思绪飘飞、情锁凌乱;在这琴声中可以看得到刀光剑影、血泪江湖。琴声越来越急,越来越乱,犹如万马奔腾、大江奔流,滚滚喷涌的气息袭空而上,仿佛搅动了整个郦上王宫深夜中的宁静。
“嘭!”七弦琴断了一根弦,王袍停下摆动,嵇越将双手狠狠地拍在琴弦上,琴声顿时在郦上宫的天空中烟消云散。
顿了一会儿,嵇越猛然喊了一声:“为什么!”他狠狠地摆手一扫,将案桌上的七弦琴和焚香炉扫落在地。他起身冲到梅蓉的面前,抓住她的两臂用力地摇,嘴里说道:“阿蓉!阿蓉!你醒醒,你醒醒!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你跟我在一起有什么不好!我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你跟我在一起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用不完的吃穿用度,我可以封你为后,让你母仪天下,享国母之尊,你为何这样对待我”
梅蓉的身子晃了晃,笑着抬头看了看嵇越,又低头看了看摔在地上的七弦琴,微笑着抬起手指着琴。
嵇越手扶着梅蓉的肩头,低头看了看已经摔烂的琴,抬起头来凝望着梅蓉的双眼,那眼睛黑眸带月,水汪汪的朔着光,她也看着嵇越的脸,自己慢慢收了面上的表情,也没有话,但仿佛想说的都闪烁在一双眼睛里。
嵇越愤然地说道:“阿蓉,当年你宁肯这样作践自己,也不肯好好做你的王妃,我是洛国的王,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归元?我对你不好吗?还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你让我颜面尽失,竟怀了那个贼人的种!在洛国,我嵇越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得到,没有人可以和我争,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归元必须死,是他把你害成这样的,所有洛神道的人都必须死!”
嵇越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猛地转身从一张案上抽出一把宝剑,大力挥臂一剑一剑不停地向七弦琴砍去,琴断弦崩,魂消音损,琴身琴轸段段玉碎。砍了许久,嵇越脚下失了重心,身子前后晃了几下,宝剑当啷一声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
嵇越就那么失魂落魄地站着,梅蓉仍旧无动于衷的坐着,近在咫尺的两个人仿佛隔着千里冰川。
郦上王宫的夜空死一般地寂静,冷香宫里萧寒冷寂,梅花未开,秋菊凋落,被响声从梦中惊醒的王子琼儿,悄悄地躲在帷帐后面,双手紧紧地抓住廊柱,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母后父王。
季渊驾马驱车急赴危城北洛,心中的使命让他的内心即激荡又忐忑。深秋的北洛城在远山的铺陈环抱之中,山前一条蜿蜒的大河自西向东奔流而过,城郭四方规正的矗立在河畔山前,在浩渺的轻纱薄雾中显得悲壮而孤单。
北洛城居洛国之北,是洛城北方唯一的一道屏障,北洛城若破,洛城将无险可守,洛国都城将直接暴露于敌前。洛王嵇越心知肚明,几个月前便考虑御敌之策,更封洛国战功最高的大将董岩为御前将军,亲率两万朝廷精锐兵马前往御敌。
基于北洛城的重要性,嵇越和群臣们在对敌策略、用兵部署等诸方面都做了精心的策划准备,并在西域悬赏征召能人异士成立义军,以配合朝廷的御敌大计。
北洛城是个比较特别的存在,即群山环抱又孤立于山前,非依山而建,即紧邻大河又城河相悖,非以河护城,整座城在山前河边是一个孤零零的存在。
这样的建制皆因西域各国百年来很少有外敌入侵,西域诸国又长期实行睦邻友善的政策,北洛城建城时只是依地势便利考量,没有过多考虑城防的需要。
没有城前的护城河,城池又小,地窄人稀,又没有向后的战略纵深,远山孤城,面对强大的来犯之敌,北洛城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