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捧起药碗,放在内侍端上来的托盘上,涩声道:“端上去吧……”
内侍捧着药碗来到秦孝公榻前,“大王,药熬好了,请大王服药……”
秦孝公点头:“好……”
景监准备上前服侍秦孝公服药,世子抢先:“就由寡人来吧。”
世子拿起汤勺,舀了一勺汤水,吹了吹气:“父王,就让孩儿来喂您吧……”
秦孝公望看儿子,笑道:“好,父王就依你……”
世子将药勺伸到秦孝公嘴边:“父王张嘴
秦孝公就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张开口,世子将药水喂进了他的嘴里……
太医怀着一种莫名复杂的心理,神情紧张地从外窥视着这一切——他依然为秦孝公服下的那碗汤药而惴惴不安,他总觉得心里不塌实,可是面对至尊无上的太子,他又不能说什么。尽管他到现在也不消楚这碗药的真正玄奥所在,但是出于医师职责,他的确担心君上是否会因服用了这确来历不明的汤药,而引起身体不适反应,继而促使病情加重。不知为何,这种担忧不但挥之不去,而且越来越强烈。
世子一连喂了秦孝公好几勺汤药。大概是嫌汤药味道太苦了吧,秦孝公不肯再唱了。
世子,“父王,您再喝几口药吧…”
秦孝公一摆手:“不喝了……”
世子无奈,只好放下药勺,挥手示意将汤药撤下去,内侍端着托盘退出寝帐。
太医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吩咐内侍:“药碗先放在那儿。”
内侍不明所以,就依言照办了。
太医:“你再去拿一个干净碗来……”
内侍依言退下,太医迅速将这碗残留的汤药一仰后喝进了肚里,然后又将药渣倒在了口己的药匣里……
三
秦王宫内宫。
世子关切地问:“父王,你刚才的话还没有讲完呢……”
秦孝公望着他:“怎么?你真的还想听?”
世子点头:“凡是有关治国之道的,孩几都愿意听。只盼父王能多给孩儿讲授些治理国家的至理名言。”
秦孝公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儿子,颇为欣赏地点点头:“嗯,这才像寡人的儿子呀!这才是我嬴氏的子孙哪!好,既然你这么喜欢听,父王就给你多讲一点,刚才说到哪儿了?”
世子:“方才父王说到列强欺我大秦羸弱,动辄兴师侵犯,我大秦面临社稷倾覆之空前危机……”
秦孝公感慨:“是啊!正因此缘故,故而父王才下定决心励精图治,不惜重金广揽天下贤才,谋求富国强兵之术。好在上天眷顾我大秦,为我大秦送来了商君这百年难有的绝世奇才!方使我大秦起死回生啊!也才有了今日之辉煌哪!孤初见商君,促膝长谈三日,言语契合,寡人就预感到,商君确有经天纬地之才,身怀王霸强国之术,若为我所用,必能使我大秦国富民强!今日看来,寡人的确未看走眼呀!商君他果不负孤之所望,殚精竭忠矢忘变法,大刀阔斧若心经营,十年卒成大业!他不仅为寡人收复了西河失地,洗雪了多年国耻,还使我大秦面貌焕然一新,日断月异!如今关东诸侯列强再也不敢小覷我大秦哪!连周天子也谴使賫送太牢,专程道贺,并加封孤为诸侯方伯主持诸侯会盟大典,此乃我大秦百年来未曾有过之盛事矣!简直恍如当年穆公图霸一般盛况。可以说这一切,皆多亏了商君变法,才使我大秦得以脱胎换骨涅槃重生哪!商君实不愧我大秦的第一大功臣哪!”
世子一楞:“第一大功臣?!可元老大臣们怎么皆称商君乃扰乱朝纲祸国殃民的大奸贼呢?”
秦孝公一摆手:“王儿休听那些个顽固大臣片面之词。彼等遗老遗少,平日里口口声声喊着尽忠于我大秦,效忠于寡人,可实际上个个一心只想着个人私利,全然不顾江山社稷兴衰存亡大计!彼等如此诋毁商君功绩,并非出于公心,完全是基于私愤尔。彼等痛恨商君变法砸碎了其世袭爵禄,不劳而获的美梦而已。故而反对实施新法,千方百计阻挠破坏新法顺利实施,并多次谋害商君性命,企图重演韩国申不害悲剧故事,使我大秦方兴未艾之变法大业半途而废!妄图复辟旧制,重拾昨日鸳梦罢了——彼等居心叵测,素餐尸位罔食君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王儿你可知道,商君渭河刑杀七百死囚,其中就有一多半是贪墨渎职、败坏朝纲的不法朝臣呀!彼等蠹虫,居其位却不谋其政,全然不思为国尽忠,反利用职权假公济私,戕害朝廷,祸乱朝纲,为祸黎庶!似彼等朝廷败类,国家之蠹虫,倘若不严加惩处,任由其肆意妄为,我大秦遑论富国强兵,早已沦为诸侯国附庸矣!我大秦又岂能取得今日之辉煌业绩?”
世子闻言,又是一怔:“如此说来,这商鞅之法确实是大有裨益于我大秦之善法,,可为何有人说商君之法是乱国之法呢?”
秦孝公摇手:“方才寡人不是对你说了吗,那班遗老遗少的片面之词是绝不能听的!倘若当初孤为其所惑,墨守成规,不用卫鞅变法,寡人岂能今日坐拥这辉煌腾达业绩?真正的乱国之法,乃上不应天下不顺民之亡国之法,商君之法施行之初,虽一度令臣民不便,辄有怨言,然新法施行三年之后,百姓感受其新法带来之便利好处,方才心悦诚服,均交口称道其法大善。为何反差如此之大?无非是因为新法确是利国利民之善举矣!可这些遗老遗少则不同——别看彼口口声声维护祖宗旧法,其实彼等只是以此为幌子,实则是欲维护其个人私利尔!当初,国事颓废,而朝廷大臣却一心只顾谋取私利全然不以国事为念,你叫寡人如何指望这些遗老遗少大臣?如何依靠彼振兴我大秦?大浪淘沙,泥沙俱分,如今一切事实皆已摆在眼前了。人家商君干了些什么?你再看看,这些人又在做些什么?利用权柄假公济私戕害朝廷,祸乱朝纲!这就是彼等干的所谓好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乱国祸国之臣?……”说到这,秦孝公胸口顿觉一阵发闷,甚是难受,几乎坐立不稳……
世子大惊:“父王……”
景监也大惊失色,忙喊:“太医……”
太医忙跑进寝帐,发现秦孝公脸色极差,双目紧闭,嘴角竟然流出一丝血痕,不由大惊色:“啊!”他扭头吩咐,“快,快取药箱来……”
太医从宦官手中取过药匣,打开——
赫然露出倒在里面的药渣!
世子一楞……
景监也是一愣……
太医不由险色大异,手忙脚乱地抓取针石……
世子也忽然明白了过来,脸色顿时大变,他慢慢朝寝帐外走去,目光也有些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