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内审讯室内。
炉火正旺……
墙上挂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各式刑具……
北面墙中央设一几案,上面摆放着朱笔、竹简、法令签、惊堂木……
阴暗的北墙根一个人反剪双手,面朝墙里站着,看样子像是狱吏——但是没戴进贤冠。
“进去!”随着一声呵斥,狱卒们推进来一个未带镣铐的儒生打扮的人。
“跪下!”狱卒朝他膝盖打弯处踹了一脚,这人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
“哈哈……伯玉老弟,别来无恙乎?”面朝墙里而站的人缓缓转过脸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儒生抬起头来——正是孟兰皋,他大睁两眼:“是你……赵博士!”
赵良呵呵笑道:“怎么?是不是感到很意外呀?伯玉老弟……”
孟兰皋大惊:“赵博士……你……”
赵良话里有话:“伯玉老弟,你一定很惊讶,我怎么会出现在这?其实在世间,本来就有许多令人无法琢磨的事情,比如老弟你与公子昂,就因为一个人而诚此将改变你们各自的命运……”
孟兰皋大惑不解:“因为一个人?因为谁?
赵良摇头:“唉,伯玉老弟哪,都说人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今这句话用在你身上,似乎是恰如其分呀……”
孟兰皋品味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茫然地望着赵良。
赵良哈哈笑道:“老弟呀,我想此刻你恐怕还没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吧?”
孟兰皋点头:“孟某正要请教赵博士……尔等为何将我带到这刑牢之地?我……孟伯玉可从来没触犯过王法呀?”
赵良微微一笑,反问:“老弟你说呢?”
孟兰皋摇摇头:“我不知道……反正我没触犯刑律……”
赵良一摆手:“伯玉老弟,谁都知道你是商君大人的心腹,据说你曾参与过许多重大决策的制定实施,你肚里一定装着大多数人不清楚不明了的核心机密,比方说商君谋逆反叛朝廷之事,对吧?”
孟兰皋一怔:“商君谋逆反叛朝廷!这……这……”
赵良:“你一定会说,这是不可能的,对吧?
孟兰皋:“的确,谁都知道,商君大人对大秦那可是赤胆忠心呀!他,他怎么会干这大逆不道之事?”
赵良摇摇手:“不,你无须为商君大人维护掩盖什么了。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大王已罢兔了卫鞅的相国职务,你不会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缘故吧?”
孟兰皋一呆,摇摇头:“这……孟某的确不知……”
赵良:“伯玉老弟哪,你也不想想,这世间可有无缘无故之事吗?尤其像商君大人这样功勋卓著声名显赫,执掌权柄的大秦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廷大员,大王岂能够随随便说免就免了呢?这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孟兰皋一怔:“你是说大王怀疑商君反叛朝廷?”
赵良:“不是怀疑,是本来就是!”
孟兰皋大惊,不禁目瞪口呆:“这……”
赵良:“怎么?是不相信呢,还是不敢承认呀?我的伯玉老弟……”
孟兰皋不知所措:“这……”
赵良摇头叹息:“伯玉老弟啊,亏你在官场仕途上待了这么多年,难道连这点风向都看不出来?大王其实早就注意到商君的不臣悖逆企图了!”
孟兰皋浑身一鸡灵:“大王他……”
赵良:“当今圣上英明神武,通达世故,明察秋毫,商君那一点小把戏,岂能瞒得了大王这双睿智无比的法眼?”
孟兰皋浑身直发抖:“我……”
赵良拍了拍他肩头:“伯玉老弟,你不用怕,只要你肯乖乖合作,就像公子昂一样,主动配合,如实交待商鞅蓄意反叛朝廷的一切罪行,检举商鞅。这样,本官可念及过去的情份上,替你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为你求情,开脱减轻罪责,老弟还可因检举之功接受朝廷封赏,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孟兰皋迟疑着,耳畔响起夏候的话:“其实兄台不说小弟也知道一一说句不太令兄台高兴的话,兄台如今这般做牛做马,拼死效力,到头来只不过是在为人作嫁而已,况且照目前形势来看,兄台不但升官无望,恐怕还会有性命之忧啊……”
赵良:“伯玉老弟,别再这呀那的,实话可以告诉你,其实商鞅谋逆大罪已经证实,就算你不予以配合,不肯检举商鞅罪行,朝廷也一样可以判定商鞅谋逆反叛大罪!不过,伯玉老弟,你不管怎么说,在商君身边特了那么多年,这同党之罪恐怕是难逃干系的了,就算在下有心为伯玉老弟开脱罪责,恐怕也是爱莫能助了呵!”
孟兰皋心有所动:“这……”
“我看,还是先让一个老朋友来开导开导你吧,”赵良一努嘴,示意狱卒把公子昂带进来。
公子昂进来,朝赵良一拱手,故做惊讶地:“哎呀,这……这不是孟大人吗?”
赵良丢了个眼色:“看看,我说嘛,大家都是熟人,有什么磨不开的呢。公子,你也不是外人了,你就好好开导开导伯玉老弟吧。”
公子昂假意规劝道:“孟大人,你就别再死心眼了!你与商鞅非亲非故,又不是商鞅的心腹之人,你又何必如此为一个背负谋反大罪的将死之人承担罪责呢?再说商鞅为人刻薄寡恩,待人少礼,你跟随他商鞅多年,鞍前马后的,怎么说这功劳也是有的呀!可到头来,混到如今却还只是个相国家奴,你再看看人家蒙公望,原本不过是个啸聚山林的贼寇,可自打投奔了商鞅之后,就不断步步高升,现在他已是一千石俸禄的高级将佐了,哪像你孟大人,气力没少出半分,罪也没少受,甚至到现在还在极力维护他商鞅,可是他商鞅给过你什么呀?他从头到尾一直可都在拿你当夜壶使呀,啧啧,实在可叹呀!”
孟兰皋登时脸红脖子粗:“我……咳!”
赵良过来拍了拍他肩头:“伯玉老弟,你该清醒了,你看人家公子,就比你识时务多了,按说他还是商鞅的朋友呢,可是那又怎样西河战役之时,商鞅为了自己立功受赏,竟然采取卑劣的笑里藏刀之计,以假议和为名,赚取多年交好的老朋友,作为俘虏带回秦国。像此等为人所不齿的卑劣行径他商鞅都能干得出来,他还有什么不敢干不敢做的事?再说这谋逆反叛朝廷的大罪,你能担待得起吗?伯玉老弟,你就听鄙人一回劝吧,不要再愚
忠商鞅了,再说。为他那样的卑鄙小人拿自个儿的身家性命作赌注,太不值得了!常言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
孟兰皋抬头望望赵良,又望望公子昂,把牙一咬,恨声道:别怪我不义,只怪他不仁在先!好!我……我听你们的!”
赵良哈哈大笑,一把拉起孟兰皋,拍其肩头,翘指赞道:“好!伯玉老弟不愧是识时务的俊杰啊!来呀,看酒……”
一名狱卒用托盘端起酒斝、酒觴进来,赵良用酒斝斟满三杯,自己拿起一杯:“两位请……”
公子昂毫不犹豫地取过一杯酒,孟兰皋也颤抖着,取过最后一杯酒。
赵良哈哈笑道:“来!为我等精诚携手,戮力同心共事大秦,而满饮此杯,伯玉老弟,请……”
孟兰皋一仰将酒水一背脑全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