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勇士,也不知能冲出去多少人?
良久,他睁开了眼睛,缓缓开了口。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督师,如今午时已过,应该是快到申时了。”
掌牧杨陆凯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回道。
卢象升点了点头。厮杀声距离中军越来越近,火炮声稀稀拉拉,看起来,军中就要弹尽箭绝,最后的厮杀就要来了。
“督师,火炮已经没有炮弹了!”
“督师,兄弟们的羽箭已经没有了!”
“督师,火铳弹药全部打完了!”
大营外围已经全部失陷,残存的将士纷纷向中军靠拢。军士一一上前禀报,个个都是面色惶恐,语气急促。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难道不知军法苛严吗?”
卢象升脸色阴沉,军士们一个个心惊肉跳,赶紧静悄悄下去。
“督师,中军李副总兵也率部逃离了!”
杨陆凯上来,悄悄在卢象升耳边说道。
“李重镇,他也……”
卢象升微微一怔,眼神痛苦。
“杨掌牧,你我今日就要同赴黄泉了,你害怕吗?”
卢象升缓缓说道,语气温和。将士逃离的事情,他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人生自古谁无死,今日能和督师一起杀虏,一同赴死,下官荣幸之至!”
杨陆凯落下泪来,话语里却是慷慨激昂。
“督师,下官死了不要紧,只是你,可怜了抗虏大业!”
卢象升微微摇了摇头,话语里藏不住的凄凉。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只可惜匈奴未灭,愧对天子。若是本官今日离去,又有何面目去见这些英勇杀敌的兄弟们,又有何面目去见君王!”
卢象升环视周围的将士,大声喊了起来。
“兄弟们,咱们今日一同赴死,你们愿意吗?”
“下官愿与督师一同战死!”
杨陆凯首先大声呐喊了起来。
将士们面面相觑,片刻,这才一起大声喊了起来。
“愿与督师战死!”
卢象升上了战马,高高举起了手里的大刀,大声喊了起来。
“杀奴!”
将士们血脉贲张,也是一起举起了手头的兵刃,大声怒吼了起来。
“杀奴!”
卢象升一马当先,数百骑士一起打马紧紧跟上,直奔清军大阵。
一阵冲杀,卢象升坐在马上,脸色苍白,浑身鲜血,摇摇欲坠。
一番番冲杀,身旁的将士们越来越少,虽然斩杀了一些清军,但明军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鼓声密集,一队队的清军如狼似虎,嗷嗷叫着扑了上来,扑向疲惫不堪的数目不多的明军。
卢象升打起精神,看着眼前的厮杀,惨烈的景象让他心痛如割,看着将士们一个又一个倒下,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些惨烈厮杀的勇士,却被他带入了死地。明知清军环伺,他为什么不率军进入巨鹿城中,却把这些将士带入死地?
为了歼灭清军,能遇上自然要奋力杀奴,那有退缩的道理?
想要报效君王,却是兵败身死,君王又如何看待自己,自己岂不是让他心寒?
“督师有令,和鞑子子决一死战,全军准备!”
传令兵的声音在荒野上响了起来,愤怒中带有悲壮。
“弟兄们,今日是咱们最后一战,杀虏!”
卢象升打起精神,挥舞大刀,
“杀虏!”
众军都是面红耳赤,他们大声呐喊,步骑一起,个个跟在卢象升的身后,要做最后的搏杀。
卢象升一马当先,刀借马势,劈翻了一名清兵,战马向前,随即又撞翻了一人。
羽箭呼啸,射在卢象升身上,让他前进的势头为之一顿。
一名清军军官纵马上前,狠狠一刀,正中卢象升面门,血肉模糊,鲜血迸溅,卢象升从马上摔了下来。
“督师!”
杨陆凯被呼啸而来的羽箭射翻,他看着远处倒地不起的卢象升,眼中流下泪来。
蒿水河边的厮杀声终于结束,没有奇迹,没有意外,一切都归于平静。
“睿亲王,我军歼灭明军骑兵大部,步兵无一漏网,歼敌一万四千余人,获马二千七百七十六匹、驼十峰,刀枪剑戟无数。”
军士上前禀报,年轻的清军主帅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骄傲。
“快速打扫战场,全军直奔鸡泽高起潜部,务必使关宁军全军覆灭!”
日近黄昏,雨雪霏霏,蒿水河边尸骸累累,破碎的战车,泥地上的残旗,满地的狼藉,污血渗湿了地上的泥土,殷红一片。
凄风细雨中,枯草随风摇弋,仿佛预示着曾经如日中天的大明王朝,如今已经是风雨飘摇,烟雨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