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济水即大清河之南,南依泰山、北跨济水、背山面水,乃山东第一大府。济南府辖地广大,仅散州就有泰安州、德州、武定州、滨州四个,共辖4州26县,府治为历城县。
作为齐鲁六府之首,济南府城的规格远超历朝历代的故城,不仅城墙包砖,城墙周围14里、城墙高11米、阔17米,护城河宽16米、深10米。城墙上有垛口3350个,设有角楼、敌台、炮楼数座,高墙宽河,堪称固若金汤。
不过,纵然据守如此坚城,山东巡按宋学朱此刻站在城墙之上,望着城外的清军营垒,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一个月前,他巡历山东章邱,惊闻清兵入寇山东,他星夜冒围驰入济南府城。山东巡抚颜继祖接到朝廷谕旨,让其带兵驻守德州,扼守山东门户,同时带走的,还有其挥下的标兵三千。
而偌大一个济南城,只有老弱乡兵五百,莱州地方官兵七百而已。
以区区1200人,想要守住方圆14里的济南城,无异于异想天开。
曾经有清兵的游骑前来骚扰,也被他派兵出城驱逐,清骑稍稍退去。但他知道,这绝不只是骚扰,而是大战前的试探。
近日来,从河北逃来的难民络绎不绝,从他们口中得知,清军肆虐河北,已经到了临清、巨鹿一带,距离山东也只是几日行程。眼看着聚集在济南城周围的清军越来越多,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心里的担忧日甚一日。
也不知道,这城能坚守到何时?
“按台,你的头发都白了。”
不知何时,山东布政使张秉文出现在了他身后,陪同的还有济南参政邓谦。
明代巡按“代天子巡狩”,大事奏裁,小事立断,位高权重,凡政事得失,军民利病,皆可直言无避。是以作为一省巡抚的颜继祖带兵去了德州,接替济南城军政民政的却是七品的巡按御史宋学朱,而不是从二品的山东布政使张秉文。
自从进入济南城主持城防以来,宋学朱殚精竭虑,日夜操劳,头发花白了大半。
“藩台,你的头发也白了不少。”
宋学朱看了看张秉文,再看了看城外,难展笑容。
“张大人,求援的文书发出去了吗?”
“巡按,求救的文书已经发出三道了,但还没有任何一路援军的消息。”
众人都是黯然。济南城外,清军的游骑纵横交错,不时出没,求救的公文能不能送出去暂且不说,即便能送到,援军又如何突破清军的层层封锁?
“按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惜府库告罄,空空如也,本官召集士绅,也只募得七八千两银子,即便用来募勇,恐怕也只能得五六百人。”
张秉文的话,让宋学朱心头一沉。七八千两银子,即使全部平摊给城头上的1200兵卒,每人也只有六七两。
三四百士绅,每人不过捐了二三十两银子,他们如此吝啬,难道真不知道,一旦被东虏破城,不要说他们的家财荡然无存,即便是他们的性命,也会被对方猪狗般屠掉?
覆巢之下,又焉有完卵!
宋学朱满嘴的苦涩,缓缓开口。
“那德王府呢?德王府没有捐赠吗?”
“德王府给了两千两,说是王府开销日增,入不敷出,就闭门谢客了。”
张秉文的话,让众人都是沉默不语。富甲山东的德王府,得济南百姓百年供养,如此心硬如铁,可谓是让人心寒到了极点。
“邓参政,城内的情形如何?”
济南参政邓谦,负责城内民壮调集,和济南兵备道副使周之训一起,镇守南城。
“回巡按,城内百姓都是人心惶惶,有一些贼人兵痞趁机打砸抢掠,骚扰百姓,还糟蹋了几个女子,如今都被抓了起来,等候大人发落。”
“这还等什么,立即明正典刑,枭首后,人头挂在城墙上示众!”
宋学朱勃然大怒,脸色铁青,大手一挥。
“东虏围城,不思守城护民,反而浑水摸鱼,制造骚乱,再有此类恶行,不须上禀,直接斩杀就是!”
张秉文看按台大人脸色铁青,胸膛起伏个不停,显然怒极,赶紧对邓谦使了个眼色。
邓谦心知肚明,在一旁立刻岔开了话题。
“巡按大人,倒有一些民壮愿意帮助守城。本城孝廉刘化光和其子刘汉仪,组织乡兵百人。进士李应荐也捐资募勇百人,还有其他民壮共六百余人,都愿意登城守御。”
六百人左右!
宋学朱苦笑一声。一群没有训练的乌合之众,恐怕一打仗就溃散了。
“邓参政,你看说这城能守住吗?”
宋学朱的话,不像是问询,反而像是自问自答。
邓谦看着城外的清军大营,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按台,若是没有援军,济南城恐怕很难守住。不过,东虏想要进城,得从下官的尸体上踩过去。”
宋学朱点了点头,脸色凝重。
“东虏兵锋正盛,骑兵来去如风,当者辄破,我等恐怕只能以身殉国了。”
谁都知道,清军烧杀抢掠,凶残暴虐。清军作战没有粮饷,行军的补给要靠自己筹备解决,是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最后遭罪的都是百姓,流离失所,尸积如山。
“巡按大人,你瞧我这记性,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邓谦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连日来守城募兵,忙着他晕头转向,许多事情都记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