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去给沈彦秋打洗脸水,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您是不知道,俺们这山沟沟里,教书的先生都不愿意来。明公和二当家,三当家下山请了好多回,老的少的倒是也请了十多回。结果上来的先生没住几天就偷偷的跑了……这回可好了,明公说您是他的同门师弟,可怜咱娃子们,他才特意去接您过来的。”
她语气很轻但语速极快,还带着一点地方口音,沈彦秋听的不是很清楚,想了想才明白过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事儿?我明明是被强掳来的!
沈彦秋晃晃脑袋,现在说这个简直毫无意义,还是先弄清楚情况的好。
他连忙把杂乱的思绪抛开,不解的问道:“明公?哪个明公?”
明公?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称谓,尤其是一伙山里的土匪,这个称谓代表的含义简直明显到直白。
蛟龙暂时屈伏在浅水中,也是为了积蓄和酝酿更加强大的力量,等待真正爆发的那一刻。不管是底下人自发这么叫,还是尤聩等人的刻意要求,他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
女人端了温水过来,点着手指试了试水温,放到沈彦秋跟前,笑呵呵的说:“明公就是俺们大当家的啊!可是俺家男人说了,咱不能叫当家的,要叫明公。俺也不知道啥意思,就一直这么叫。”她似乎真的不会伺候人,三两下拧了拧毛巾,就抬手给沈彦秋擦脸,这囫囵的架势,可把沈彦秋吓了一跳,赶紧接过手。
“大,大姐,我自己来就行!”
沈彦秋以前跟着段景涵的时候,唯一的工作就是为他捧枪。
虽然没什么地位可言,但在段家军里随侍军主,已经是最为尊贵的身份,可即便如此也从来没让人服侍过,这些事情都是自己做。而且是这么粗犷的方式,他也接受不了这样子的服侍。
狠狠地擦了擦脸,顿时一股火辣辣的微痛。他轻声问道:“大姐,您说的那个明公,可是我尤师兄?”
女人站在旁边等着,把毛巾接过去放回盆子里,又自顾自的开始整理床铺,把沈彦秋弄得很尴尬,只得走到桌子前坐着,用杯子里的温水漱了漱口,端着碗小口的喝粥。
“明公没跟您说过?啊呀,那俺可不能多嘴,要是俺嘴笨说错了话,可就不好了。等明公回来,您自个儿问他吧。”
女人粗劣的掩饰着,沈彦秋倒是不怎么在意,苍晖自己都说的很明白,他们就是土匪强盗,如今进了贼窝,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明哲保身才是。断然不能样样都好奇,胡乱瞎问,平白的惹麻烦。
况且就算他们真的有心揭竿而起,就凭这小小的山寨,四五百人口,满打满算能充做兵士的也不过二百人左右,又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就算如今天下不是很太平,但如果官府真的有心剿贼,他们这个寨子就算藏的再深一点,也绝对保存不了。
只要五百正规军,弓马齐备,再找几个熟路的猎户带着,剿灭一个小小的土匪寨子,实在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
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毫无威胁的山寨就大费周折的派人围剿,那黑石城只怕三天两头就要剿一次。谁知道这纵横几百里的山窝子里到底有多少个这样的寨子?每一次围剿都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付出和获得完全不均等的情况下,黑石城才不会犯这样的傻。
只是这女人说,等他回来?
难不成尤聩又下山去了?
沈彦秋就着咸菜,直把一碗浓粥喝的干净,浑身暖洋洋的舒服。
他尽量舒缓着语气道:“师兄他,又出去了吗?我才刚睡醒,昨个晚上也没听他说起,还不知道这个事儿呢。”
女人整理好床铺,见沈彦秋吃完了又忙着过来收拾碗筷:“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昨天回来的匆忙,忘记了。今天趁着没下雪,到镇子上给您置办点教书用的东西。以前那些先生用过的东西,怕不合您的心意。”
这女人手脚很是麻利:“明公走前吩咐了,您要是醒了,不妨在寨子里转转走走,只是山里路不好走,您刚来也不熟悉,尽量不出寨子就好。实在是累了,就在屋里多睡会儿。”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走到门外头,“您随意,俺先回家去拾掇拾掇,有什么事的话您朝外边喊一声,他们就通知俺过来了。哦对了,明公他可能天就回来了。”
看着她火急火燎的样子,沈彦秋摆摆手示意她去忙。
倘若真的是像这个大姐说的,去青石镇置办,算算时间路程,也差不多要天才能回来,只是突然这么做,莫不是故意试探我?
想来应该是了,昨儿个才强掳着我回来,今天一大早上就没影了,不是试探还能是什么?
他咧嘴苦笑:还真是看得起我,就冲昨天苍晖那傻大个的架势,恐怕我还没出寨门,就得给他们一箭穿心喽。
为今之计,且不说走一步看一步,最起码也要等自己混的熟了,等他们放松对自己的警惕之后,再做计较。
打入敌人内部获取信任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被他们认可的一员。
既来之,则安之。
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