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残梦已逝。
早上起来的宫胜精神抖擞,他心里琢磨必须谋个营生,不然大丈夫有何颜面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孩子进门。思来想去自己一身厮杀的本事难以用上,军中的关系怕也是没有什么用处,最终总算叫他想到了一条妙计。
这条妙计说来简单,不过照猫画虎,两个字“偷马”而已。想当初宫胜领弼马温一职,日日都是骑着官家的马,三家御马场上下官员多有偷偷把天家的马换了劣马充数的,再少上一两匹马真心不算个事。再说就算案发,依照马场的形势,内鬼多多,抓盗马贼也轮不到自己头上。
宫胜心中拿定了主义就开始策划如何行事,首先就是要找到一条出货的渠道,所以宫胜换了外套就直奔马市而去。
洛阳马市坐落在皇城东建春门外,宫胜一路来到马市,还离着老远就听得阵阵马蹄声,马匹的嘶鸣传的老远。
待走近了,一家家马行把自己的马匹陈列在外,追风踏风飞电飞黄一应俱全,黑白黄灰褐各色纷呈。有散放的马匹,也有栓在槽边的。
“兄弟,看马呀?”有人热情的招呼,那是一家马行的老板,四十余的年纪,笑的市侩俗气。
马行门前一杆大旗上书着千里马三个字,行外拴着的马儿七八匹,大多在低头吃槽里的草。宫胜看了看,七八匹马或膘或瘦,品相不高不低。
“老板,收马吗?”宫胜问,他没有多想直接点明了来意。
那马行老板一听,眼睛微微转了转说:“收呀,你卖的什么货呀?”
宫胜笑问:“不知道都是怎么个价格?”
老板一听眼睛转动一番说:“这个不好说,要看你的马才好论价格不是。”
宫胜问:“一匹好马多少?”
老板笑着说:“好马范围也太宽了,不过一般上乘的好马五到十年的合八十两。”
八十两?一匹好马足可以卖出两百两银子,你这奸商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宫胜重复着老板的话心里暗骂。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问:“只有八十两吗?”
“八十两不少了老弟,这是良心价。”老板说道,一副痛心疾首掏心掏肺的模样,看得宫胜心里不住称赞他的戏功。
宫胜随意敷衍了老板继续往前走。转过一个弯,一杆大旗上绣着“神行千里”四个大字,宫胜当即凑了上去打量。
一个穿这丝绸褂子的青年人迎上来笑问:“这位老板看马?想要什么价位的?西域马、河西马、曲和马、河套马、三河马、黑水马,我这里应有尽有,品种很齐全的。”
宫胜顺着青年老板的介绍绕了一圈,这马行果然是各类马匹品相齐全,那青年老板随手拍着一匹黄骠马说道:“这匹马马龄四岁,你看着肌肉捏着都很结实,”然后他又捏住马嘴,让马张嘴,“你看马齿都还整齐,刚刚到可以骑的岁数,正是一匹马的好时候。老板你要是诚心买,我给你折扣价,只有一百二十两。”
宫胜问:“不能便宜点吗?”说话间他抖了抖眉,脸上带着不置可否的笑。
那老板笑着摇头说:“这样的好马,一百二十两已经是折扣价了,再折我就亏啦。”
“那一匹黑马也不错,马龄九年,正是健壮的时候,”说着老板又指了一旁的一匹黑色骏马,他伸手拍了拍马说“你看这马生的多标致,白天骑它,晚上骑家里那个,这是绝配呀。”然后他又一脸你懂的笑容说道:“小兄弟,男人需要一匹好马。”
听了老板这么直指要害的话,宫胜依然不为所动,他温吞的问了价格,那老板一挥手豪气的告诉他“三百两就好!”
宫胜看了眼老板肯定的眼神,然后说:“这品相的马我打算卖几匹,老板你开个价。”他心里想着你卖三百两,收马怎么也给一百两吧?
老板一愣说:“哦,这样呀?这一匹马我当初收的时候只花了五十两,你要是有货,我给你加十两,六十两一口价!”至于进价实际是一百二十两我怎么会告诉你呢?
三百两的生意你六十两打发我?你狠!宫胜一笑拱手:“告辞。”
“哎,老弟别走呀,我跟你讲六十两真不少了,要不七十?七十行啊?。。。”
又是一家马行,围栏里二十几匹马吃草的吃草,喝水的喝水,打坐、发呆、晒太阳不一而足,马场上飘着上书“张氏马行”四字的锦旗,说明老板姓张。不大的场地中又置一小池,池中微波轻澜,与别家马场上只是一片草场不同,更显见出这张氏马行的雅致。池水后是二层的小楼,却又在不大的两层楼上布置出雕廊画栋来,一股子的豪门贵气。
只听那掌柜的说:“我们这里并不直接买下马,而是替你卖,马卖出去了才给你结帐,之前是只能给你马匹估值十分之一的押金,而且这期间马匹的费用也要扣。”
宫胜问:“还要马匹的费用?”
掌柜的就说:“这都是小钱。你不要盯着这点钱,一点马匹的看管费能有多少?马一旦卖出去了你不就赚了嘛。”
还要马匹的保管费?这也太过贪财了!宫胜心里嘀咕着,他扫了一眼马场上大旗飘扬的“张氏马行”四个字,心下大骂奸商。他转身离去,眼见不远处就是留步桥,打算过了河再看河对岸的行情。
留步桥上的桥廊雕刻云纹水波龙马飞驰,虽然只是一座不大的石拱桥,却也尽显京师造物的奢华精雅,而且据说也是当年杜武库修建的,在洛阳城速来有“南北东西皆留步,宝马英雄来相会”的美誉。
当宫胜一脚踏上留步桥的石板,他的身后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兄台是要卖马?
宫胜闻声回头,喊他的人深目高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目光扫来只觉凛然生寒。尽管宫胜身量更高,但一瞬间里他确实感觉像是与翱翔的鹰在对视。从长相来看说话的这人是一个胡人,不是西域的赛种就是中土的白匈奴。
“是这样,有何见教?”宫胜淡淡的问。
那胡人笑着走过来说:“没猜错的话,兄弟应当是宿卫军出身,卖的当是军马。”
宫胜立刻警觉起来,他说:“我只是做正经营生而已。”
那胡人哈哈一笑说:“兄弟刚才在讲价的时候有那么几次自然的伸手摸腰上剑柄的动作,一看就是军中出身。”
宫胜倒是没有佩剑,不过常年军旅生涯早就养成了手按剑柄的习惯,没想到这一点居然被这胡人看出来了。他脸上不动声色的说:“在下只是爱好剑术而已。”
那胡人摇头笑道:“那刚刚试马的时候抖裙甲的动作怎么说?兄弟你总不会是天天穿着铠甲练剑吧?”
虽然宫胜并不惧怕这胡人,不过让人一眼看穿的感觉还是很不自在的,他语气微沉:“这并不能说明我卖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