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官做的久了,有些事情他就成了本能一样的反应。
老夫本以为退隐的这些年,已经改了心境,但看来这些阴影仍盘踞在老夫的心中尚未消退。”
回去县城的路上,白先生十分唏嘘的对张大庆说道:“假如没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心境,最好还是不要做官啊。
多少原本才惊艳绝,身怀理想与抱负的人,就是因为做了官才日渐沉沦的啊。”
张大庆听了这话不置可否,作为官府的基层人员,这些年来看着县令、主簿等等职位的官员来了一茬,走了一茬。
人来人往,不变的是那颗捞钱的心。
只不过有人的还有点良心,捞钱的同时还能为老百姓做点实事。
像是现在的县令,那就是完全没有良心的主。三天两头就找个由头从老百姓的身上搜刮油水,就连张大庆等等一众人对他也是满腹的牢骚。
唯一在权力上能与他相持的主簿,跟他也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两个县里的最高领导都是这个德行,这个县还能好到哪儿去?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张大庆之所以如此重视百姓的反应,也正是因为这件事。
毕竟百姓积怨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是点燃这场足以燃烧整个昌平县大火的火源,由不得他不重视。
不过,虽然张大庆对于这些官员的本质了然于胸,但他仍是说道:“白先生,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官存在的。
一定会有那种坚守本心,不被利益诱惑,不惧权威的人,正在咱们大郑国的某处,兢兢业业的处理着公务。
如今是特殊时期,陛下被奸佞蛊惑,疏于朝政。有朝一日待陛下回心转意,重整朝纲,相信天下官员也会迷途知返。”
白先生深深的看了眼张大庆,作为曾经的天子近臣,金殿上开朝会有他一席之地的主,他对于如今的政治情况可再了解不过了。
奸佞当道,确实是问题的原因之一。
但是,皇帝真的是因为被他们蛊惑,所以才疏于朝政的吗?
想到自己曾被邀请前往皇宫赴宴,看到的一幕幕极尽奢华的景象,似乎也正是从那时起,自己就彻底对这个皇帝,这个朝廷失去了信心。
自己也正是从那时起,退隐的想法犹如春雨后疯狂生长的野草一般冒了出来。
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一切,但最终他发现在这样一个人人装聋的大环境之下,他所以为的一切有多么的可笑。
他曾试着叫醒别人,但最后却因为畏惧以及绝望选择了离开。
他见过有人即便明知结局,仍然义无反顾的如飞蛾一般扑火,但他做不到,他没有那个勇气,也舍不得自己的一家老小。
本想隐居的白知行就这样回到芦泽村老家当上了教书先生,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些孩子将来能够成为新一代的朝廷的中流砥柱,让大郑国这颗老木逢春。
“早畏危机避巧丸,长安未到意先阑。
心如老马虽知路,身似鸣蛙不属官。
闲驾柴车无远近,旋沽村酒半甜酸。
群儿何足劳情恕,胸次从初抵海宽。”
白先生想到这些事情,不由心中感叹。情不自禁,便吟诵了一首陆游的《自述》。
他觉得这首诗,无比契合他现在的心境。
张大庆虽然听不懂诗中的含义,但看着白先生的表情,听着他的声音也是颇有感触。
一时间,两人心中都开始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感到无比的担忧。
天快黑了,袅袅炊烟升起。
两人路过城外的百姓聚居区时,听到了妇人呼唤丈夫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昏君在位,乃乱世之兆。却不知这眼前的炊烟和耳边看似平常的声音,何时会被那些惨烈的境况所取代。
但愿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不要出现这种情况吧!
按照白先生的吩咐,张大庆把他留在了唐府门前。
白先生还要去找唐老爷商量给盯梢捕快资金的事情,而张大庆则是要把马车送回县衙里去。
两人在唐府的大门前分道扬镳,送走了张大庆,白先生上前叩响了唐府的大门。
如今唐府虽然没有那天一般,在门口聚集那么多的人。
但是偶有路人路过唐府之时,总是会对唐府指指点点,然后压低声音跟同伴说着什么。
看来唐重这一次所遭遇的事情不仅把他的名声弄臭了,连带着唐府也多多少少受到了牵连。
白先生有些感慨,唐老爷这么多年来,每到年节之时,必定会命人在城外贫民聚集的地方,开设粥场以来接济穷苦百姓。
如此善举,议论者寥寥,反倒是出了唐重这档子时,人们却议论纷纷。
白先生叹息一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古人诚不我欺。
正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唐府的大门打开了,露出一个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