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根本就没在一个频道上,但却莫名其妙搭上了话,或许这就是语言的魅力吧……
唐重清了清嗓子,他过去听过的歌不少,说起唱歌,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歌曲,便是国际歌。
但这首歌,不太适合现在唱,所以唐重又想了想,但又发现歌词都是些情情爱爱的。
本身这时候就有礼制方面的讲究,自己唱这个,多半要被打死。
思来想去,唐重突然想起了一首歌来。
于是他便深吸了一口气,张口唱道: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这是美丽的家乡。
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
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
唐重唱歌的功底可算不上好,也就是比五音不全强上一点,五音至少是全的。
但他这首歌一唱出来,众人都震惊了。
这是什么歌曲?从来都没有听过啊。
韵律基本上和所有他们听过的曲调都截然不同。
哪怕是唐重这样的唱功唱出来,这旋律也是十分优美,朗朗上口。
最关键的是歌词通俗易懂,比那些又兮又之的可强上太多了。
在唐重的印象里,自从他会说话的时候,就会唱这首歌。
哪怕他已经很多年连听都没听到过了,脑海中旋律一响起,歌词仍是张嘴就来。
考虑到这时候还没有‘祖国’的概念,唐重就只好把祖国换成了家乡。
本来接下来还有两段,许久不曾唱起这首歌的唐重,也是心潮澎湃,热泪盈眶。
他还想再唱下去,却被白先生叫停了。
“慢!慢!”
白先生十分激动的拉住唐重的手,连声询问道:“唐重!这首歌你是从哪里学会的?!
快告诉为师!快快说来!为师定要找这人好好的拜上一拜!”
他不相信这首歌是唐重所作,因为歌曲的旋律并不是唐重这个年纪的人能掌握的。
哪怕他是天才,哪怕他在娘胎里就会弹琴拉弦,没有那种经历,没有对生活的感悟,是无论如何也作不出这样的曲子的。
他如此激动,是他觉得不论是什么人,能作出这首曲子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想遍世间的名士,能作出如此优美旋律,又能把歌词写得如此平易近人,直白通畅的,根本没有。
那些人作词时巴不得把词写得更复杂,更晦涩一点,有的还不知道得了什么大病,还乐意从西域诸国的语言里,拽几句鸟语过来。
就好像只有这样,方才显得他的歌曲高端大气上档次似的。
白先生真是一听就爱上了,同时也是深深的爱上了创作这首歌曲的人。
当然了,这个爱不是那种为了繁衍后代的爱,而是十分纯粹的欣赏,以及景仰之爱。
在唐重的印象里,白先生从来没这么激动过。
他不禁吓了一跳,下意识说道:“我看电视……”
说到这儿把嘴闭上了,然后一改口说道:“弟子也不清楚,自从半年前那一次捡回一条小命之后,弟子虽然失了忆,但脑子里也时不时会多出一些其他的东西来。
可要是让弟子专心去想,弟子怎么都想不来。方才一说到唱歌,弟子脑子里立马就浮现出了这首歌来……”
唐重说这话他自己都不信,但是不这么说不行啊。
白先生都说他要找到人然后去拜会一下了,自己胡编乱造一个出来,那不是伤害人家的感情吗?
拿故去的生母来当挡箭牌也没用,因为生母貌似是在唐重生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离世了。
所以唐重是硬着头皮这么说的。
白先生果然满脸的狐疑。
想想唐重,连他这个穿越的都不相信这番鬼话,白先生能信吗?
“……还有这等事?”
“先生啊,大自然是十分神奇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滴!
也兴许是弟子迷迷糊糊之间路过了孟婆桥,桥上的人唱的,让弟子记下来了也说不定呢!”
唐重额头上直冒冷汗。
心说古人都好迷信,自己不行再把阎王爷搬出来,估计白先生就能相信了。
白贺走在前头,方才听了唐重唱的这首歌,他算是深刻体会到了,孔子听韶乐之后,三月不知肉味的感觉了。
就是这歌从唐重嘴里唱出来他怎么都觉得别扭,回头让唐重教女儿唱,然后再让女儿唱给自己听好了。
正琢磨着,身后歌声就被父亲打断了。
再一听俩人对话,他听出来唐重有点不想说实话的意思。
跟白先生不同,他是个比较平和的性子。
你不说那就不说,但你早晚必须得教会我。
所以他就打圆场道:“哎呀,好了好了,爹,您就别问了,您看大伙听得正入迷呢,叫您给打断了。
唐重,往后还有么?有的话你接着唱,接着唱啊。”
唐重这时候哪还敢接着唱了,吭哧半晌说道:“有么……好像是有的。
就是刚刚这么一打岔,我给忘掉了,现在想不起来了。”
“哎呀你个臭老头子,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你!”
老太太大概是这群人里面最喜欢听这首歌的了,因为她就是江南人,那是鱼米之乡啊,风吹稻花香两岸这一句多美啊,直接就把她关于故乡的回忆全都勾起来了。
十几岁就跟着家里离开了江南,到今天为止从来都没回去过,老太太听唐重唱的热泪盈眶,白先生这一打断,唐重又说他想不起来接下来的了。
老太太顿时是火往上顶梁门上蹿。
气得是破口大骂。
白先生突然被骂了这么一通,人是懵的。
最后还是老太太顾及今天除夕,才把火压了下去。
这一下过后,白先生也不敢吭声了,就闷头走路。
唐重也没想到自己唱个歌能闹出这个事儿来,也是闷头走路,心想以后不唱了。
再看白婴,此时多少有点自惭形秽。
邓氏倒是没忘了她,眨了眨眼,就对白婴说道:“闺女,刚才怎么约定的?
你不是跟唐重说好了吗?他唱完就该换你了,现在该你唱啦。”
白鹿还在那感受余音绕梁呢,一听这句话,也不绕了,在一边起哄道:“对呀对呀!姐,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呀!咱们老白家丢不起这个人啊!”
曹猛看见白鹿起哄,他这傻子就爱凑热闹,也跟着起哄。
嘴里也不说什么,就在那‘噢!噢!’的叫。
白婴涨红了脸,有心耍赖吧,全家人都在这儿呢,实在也是拉不下这个脸。
但唱吧,唐重珠玉在前,她再唱,就有点鸡肋那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觉。
加上她从来也没在别人面前唱过,心里头紧张啊,害羞啊,那脸红的好像涂了血似的,心里直埋怨老娘,真是把你闺女我坑惨了。
最后,白婴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我就献丑吧。”
说完,也学着唐重方才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唱起来了:“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
蟋蟀在堂,岁聿其逝。今我不乐,日月其迈。无已大康,职思其外。好乐无荒,良士蹶蹶。
蟋蟀在堂,役车其休。今我不乐,日月其慆。无已大康,职思其忧。好乐无荒,良士休休。”
虽然白婴的歌声婉转空灵,十分优美,歌曲的旋律,也非常不错,好歌加好人,唱出来十分的动听。
但是这词多少就有点让唐重头大。
这词唐重一下就听出来了,是取自《诗经》,国风,唐风的《蟋蟀》。
翻译成白话就是:
天寒蟋蟀进堂屋,一年匆匆临岁暮。今不及时去寻乐,日月如梭留不住。行乐不可太过度,本职事情莫耽误。正业不废又娱乐,贤良之士多警悟。
天寒蟋蟀进堂屋,一年匆匆临岁暮。今不及时去寻乐,日月如梭停不住。行乐不可太过度,分外之事也不误。正业不废又娱乐,贤良之士敏事务。
天寒蟋蟀进堂屋,行役车辆也息休。今不及时去寻乐,日月如梭不停留。行乐不可太过度,还有国事让人忧。正业不废又娱乐,贤良之士乐悠悠。
年底唱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平时人们说话哪有这么说的,就跟之前讲的一样,歌词又兮又之的,跟平时的口语相差甚远。
唐重读了三遍《诗经》,《蟋蟀》这一篇是读了三遍,才知道里面的含义,那些没读过书的,上哪儿明白这词是什么意思?
哪怕郑太祖立国之后大力普及地方的教育,但传统观念一时难变,加上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部分书院收徒弟仍旧是要缴纳一笔高额的学费,所以想法虽好,但上学读书的人,还是以前的那群人。
这也是为什么,唱歌会是一件有门槛的事。
白婴唱的虽然好听,但是有唐重在前面打的底在,大伙听着就总觉得缺点什么。
就连曹猛这个傻小子,也是听得直挠头。
白婴唱完,众人没什么反应,还是唐重带头鼓掌,大伙才跟着稀稀拉拉的鼓了两下。
白婴小嘴就一噘,就说不唱,唱了你们又这样,心里头真是委屈极了。
之后众人就开始一边议论唐重刚才唱的歌,一边回到了芦泽村。
回村的路上遇到乡里乡亲的,自然少不了双手合十给对方拜年,要是遇到穿着开裆裤满地跑的小崽子们,也是要破费一笔,送几个铜板当压岁钱的。
之前提到过村子里的‘黑暗守望者’,也就是那群对唐重很有意见,想要弄他,但因为摸不清唐重的底,所以一直观望的男娃子们,虽然瞧不上唐重,但他们跟钱没仇啊。
一个个嬉皮笑脸的也都凑了上来。
唐重虽然不知道这几个小子为什么见到自己就翻白眼,但多少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敌意。
为了示好,本来他们都没打算管唐重要钱,唐重还十分热情的主动给了。
那几个小子鼻子都气歪了,唐重等人走后,他们就在背后骂啊,说这唐重真是太狂了,还把他当咱们的长辈了,这口气要是不出,我得憋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