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开始给自己壮胆,先是小声:“自董卓以来,豪杰并起——”
他妈的陆严,第一感觉居然是背这个。
那道细小的读书声由着风传了过来,角落里的男女静止片刻。历史是出奇的相似,像回到最初的那一面。
李延东无声一笑,对林溪道:“回去吧。”
林溪:“我妈不在家,你要不要上去啊?”
李延东没说话。
林溪倾身到他胸前,亲了亲他的唇:“都送到家门口了,我上去一个人害怕,多呆一会儿好不好?”
李延东偏了偏头,道:“林溪,过了。”
“过了?”林溪声音很轻,“这么正常的事情哪里过了,你最近都不怎么找我,那我来十四中有什么意义。”
李延东:“那是你的事。”
林溪苦笑:“我们就不能好好谈个恋爱吗?”
李延东从裤兜里拿出根烟,一边低着头一边道:“这不是在谈着。”
林溪一把打掉他的香烟。
“你看陆严和今天那个女孩,沈嘉是吧,那才叫谈恋爱。”林溪眼泪都快出来,“我们差十万八千里。”
李延东看了林溪一眼,从地上捡起烟。
他道:“随你怎么想。”
李延东说完就走,林溪拉住他的胳膊。
那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只好服软道:“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李延东抬眼:“是我没有好好说吗。”
林溪看着他漆黑的眼眸,擦了擦眼泪,鼓足了勇气,双手搂过他的肩膀,直接就凑近嘴唇亲了上去。
李延东一动未动,抬手拉开了林溪。
黑夜慢慢笼罩这条街道,窄窄的,短短的,弯道很多,低低的墙,昏黄的光线,罕见的行人,一切都是那么沉静。
李延东道:“还是算了。”
林溪不依不饶:“算了是什么意思?”
李延东:“你知道。”
林溪这一刻终于破防,被这个男生的绝情伤害。这是她放弃大好前程,追了整整一年的人,也笑过,虽然不多,却也真的在一起过。从前也有过这种冷漠,她一味退让,觉得喜欢可以改变他。可是现在,林溪哭了。
李延东抹了抹嘴角。
他将烟塞进嘴里,打起火机,点燃了好几下,才点燃,猛吸了一口,看着火焰燃烧香烟,忽而一灭,光亮消失了。
李延东说:“对不住。”
他没再停留半分,直接走向黑夜。
寂静的巷子里,偶尔有只猫在叫,接着,传来狗吠,和家家户户的小动静,门户紧锁,只亮着一束微弱的光。
李延东走过一条街,才看到那个身影。
读书声已经背到“余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幼稚盈室,瓶无储粟,生生所资,未见其术。”嗓音清亮,咬字清晰,一字一字传到他耳朵边。但那背影,抱着书包,缩着身子,渺小而胆大。
李延东看着那个身影,隔着一段距离跟着。
他短暂跟了一会儿,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拨给陆严,轻声说了一句:“我好像看见你家公主了。”
枯黄的一片叶落下,风吹过,搅乱一地的秋。
李延东斜靠在巷口的墙上,偏头看着前方笔直的路,路上的女生。他没再往前走,自顾点了支烟,轻轻吸着,余光里火星一亮一灭。
不出两分钟,陆严就找了过来。
喘着粗气,轻责:“跑哪儿去了你?”
沈嘉读书声音一停,使劲咽了咽嗓子,道:“这边的路又绕又长,谁让你跑那么快,怎么不参加马拉松去。”
陆严看她还能开玩笑,道:“你不也跑得很快,十分钟从十四中跑到江水,这速度别说马拉松,我看奥运会短跑冠军都没问题。”
沈嘉:“…………”
她气的真想拿书包砸他,想起刚刚走夜路的寒意,吸了口冷气,道:“我那会儿走着,真觉得有人跟着我。”
陆严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巷口那处,地上的烟头亮着火星,没有人。
陆严:“哪有什么人,大晚上的都是风声,赶紧回家,外婆给我打电话说叫你吃饭,你是不是手机没电了?”
一句话,注意力被成功带偏。
沈嘉说:“就是没电了。”
风上树梢,黑夜笼罩。
听着声音慢慢走远,变轻,变小,直到听不见。李延东把玩着打火机,摁亮,又被风吹灭,反复多次,往家走去。
家里还是冷寂的老样子,平房,有个小院。
院子里一切都是干枯的,长方形的石凳上落满了树叶,龙头滴着水,放着盆在接,四面墙已经破旧,角落里堆着的农具落了灰,生了锈。卷帘有一角卡在门缝上,里屋亮着淡淡的光。
他走进去一看,饭桌上放着两道菜。
李延东没说话,坐下就开吃。房间里有抽烟的声音,黑黢黢的。他知道父亲李家林回来了。半晌,有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身上披着衣服。
“怎么回来这么晚?”
李延东咬着馒头,“嗯”了一声。
“山里不忙?”他问。
“不忙。”
“明天还去吗?”
“还有些事没做完。”父亲李家林说,“我昨天收到个信封,周智寄来的两千五百块钱,直接给我寄到山上了,这么多钱,你哪来的?”
李延东:“打比赛赢的。”
李家林沉默半天,道:“明年就要高考了,别耽误你念书。我常年在山上顾不上,周智那边你别管,有我呢。”
李延东吃着菜,不吭声。
“还有医院那边今天通知,你妈状态不是很好。”李家林停顿了一会儿,又道,“你找个时间过去看看。”
李延东说:“知道了。”
深夜静悄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