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昙城二号市区边沿地带有一座山,名为归灵,其上有一座占地阔大的归灵墓园,并不豪奢,因为,葬在这里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死后只是一具棺木,世间记着他们的有几人?
山道间冰雪‘混’合,行走起来更为艰难,还有两天就是圣银昙节了,来墓园扫墓看望亲人,再艰难的道路也得走。那些人虽然不在了,但活着的人还惦记着他们。
莫小青发丝凌‘乱’双目无神的坐在牛车简陋车厢中。
刘军安慰的抱紧憔悴的不像样的妻子,心疼的眼中出现湿意。
牛车很颠簸,行走在山道间有可能打滑,会有一定的危险。但莫小青惦记‘女’儿,大清早起来,没有吃饭,执意而来。刘军心疼之余,只能任凭妻子这样做,何况,他也想‘女’儿了。
他们出‘门’太早,属于最早上山来的人,雇佣牛车‘花’费不小。
数日前先是大雨,接着是数天暴雪,山路分外难走。赶车的王老头是老邻居,冒着危险出车,人家虽说要按照正常收费,但善良的夫妻俩怎么好意思?硬是塞给老王头不少银昙币,对他俩而言,‘女’儿没了之后,钱财就是身外之物,要不是还有着报仇的念想,莫小青能不能撑到现在都难说。
她眼前回‘荡’着数月前夜市中的那场大‘乱’,慌‘乱’拥挤的人群,…肆无忌惮对着目标下手的杀手…,就是那样,‘女’儿鲜活的生命成了过眼云烟,化为墓中枯骨,再也无法笑开颜。
莫小青有着自尽的念头,但是,那道‘你们姑娘的仇,我抗下了’的誓言,始终回‘荡’在她的心里,他们夫妻草芥一般的命,没有力量追凶,但那位修士坚定的话,让坠落黑暗的莫小青看到一线光明。
就是这一线光明,支撑她到现在。
刘军从怀中掏出还热乎的馒头,‘弄’来一点咸菜,一口口喂着不言不动坐在那里宛似行尸走‘肉’的妻子,这男人心头都是心痛。
一场无妄之灾,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刘军真想亲手将发动刺杀的罪魁祸首千刀万剐,可是,他一介平民百姓,有什么能力参与到修士的仇杀当中去?这些时日,眼见着妻子从鲜‘花’枯成‘乱’草,他的心在淌血。
“青儿,吃点吧,彩铃在天不远,她不愿看到娘亲这样糟蹋身体的”。
提起彩铃两个字,‘女’人的眼神明亮一下,接着,再度归于暗淡。
举着馒头的刘军看着妻子紧闭的嘴,有大哭的冲动。但他不能哭,妻子已临近崩溃,他要是撑不住,两口子都没有活路了。
“青儿,那位修士说过,这件事他抗下了。我相信他,不论时间多久,他都会为我们‘女’儿和夜市中无故死亡的一千六百多人报仇雪恨的。但你要是想见到那一天,就要先活着,不然,你能等到为彩铃复仇的讯息吗?”男人缓缓说道,语气坚信不疑。
莫小青眼珠转动一下,忽然,有大颗泪珠落下。
她不出声,伸手接过丈夫体温护持着还有热乎气的馒头,就着咸菜大口吃起来,眼中除了悲痛,还有希望。
哎!
赶车的王老头在外面听着这对夫妻的对话,悲从中来。他孤苦伶仃孑然一身,更能体会孤独的滋味,很理解这对夫‘妇’的心情。王老头轻轻‘抽’着吃力行走在哧溜滑山道上的老黄牛,老眼模糊起来。
就在此时,老黄牛蹄子一滑,眼瞅着就要跌倒了。
牛车要是翻了,从倾斜着的山路上滚落,虽然不见得会掉落山崖,但撞在积雪下岩石上的几率不会小,危险!
啊啊!
老王头尖叫起来,但直到这时,老王头也没有后悔出车。人活一世,总要做些应该做的。
一道白‘色’身影,不可思议的出现在老黄牛之侧,一只手轻轻一按。
这是一只带着白‘色’皮手套的手,就这般轻松的按住了即将摔倒的老黄牛。
老王头尖叫着,忽然感到,有股力量传来,将他的身体定在牛车上,一动不动了。危险在此人举手间化解无形。
“谢过阁下…,呃…?”老王头顺口道谢,不等他说完,眼前一‘花’,穿着白‘色’棉衣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嗯,这是…?”老王头用肮脏衣袖擦擦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路滑,小心赶路”。一道金属摩擦般难听的传音,落到老王头耳中,眼前却没有人影。老王头‘激’灵灵一抖,知晓遇到好心的高人了,只能忆起那只扶住老黄牛的手,似乎有些不同。哪里不同呢?是了,此人带着的白‘色’皮手套是六根手指的,这人是罕见的六指。
“谢谢阁下,老汉知道了”。老王头跳下牛车,对着前方恭敬行礼回话,这次,没人回答了。
“王大爷,怎么了?”刘军探出头来问道。老王头摆摆手,轻声道:“差点翻车了,遇到一位高人出手相救,我在道谢呢。哎,这世道,这样的好人不多了,老汉还有点运道啊,哈哈。小军,你们俩也要向前看,世态险恶,但还是有好人的”。
刘军连连点头,缩进去,哄莫小青去了。
牛车继续向前,老黄牛行走在山道上有些经验了,磨磨蹭蹭的,总算到‘归灵墓园’了。
“地方到了,娘子,慢点下车”。刘军先跳下来,扶着穿着破旧棉衣的妻子下来。老王头将老黄牛系在光秃秃大树上,跟在小夫妻身后,亦步亦趋的走进墓园中。
一排排墓碑,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彩铃的坟头在墓园最后端,那里,更是埋葬着一千六百多遇难民众的尸体,夜市中遇难的都是平民,他们被国家统一埋葬在这里,不收取任何费用。帝国在某方面,还是很厚道的。
一排排墓碑组成了此地诡异的布局,鬼气森森的感觉,但三人不会害怕,因为,彩铃就在最后头。老王头是看着小姑娘降生的,一样心疼的。
李军将包袱中准备好的黄纸蜡烛掏出来,还有一些水果熟‘肉’的祭品,过节了,‘女’儿也得吃好。
这个二十九岁的大男人心头淌泪,却忍着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