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逆站起身来,低着头也不敢吭声。
圣皇淡淡地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商逆抬起头,看着自己这个一直没见过的外公。圣皇很清瘦,面白无须,金黄的帽子帽子下隐隐可以看到些许的金色的发根,眼神亲切,如果不知道身份,只当是一个富贵的中年人。
圣皇叹口气,向薛昭朋笑道:“昭朋,你看看秀哥儿,是不是和惜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薛昭朋也笑着回道:“上次来秀哥儿府上,奴才就看出来了。”
圣皇点点头,道:“秀哥儿,你托你谨叔带的小菜朕吃了,很不错,朕很喜欢。——不要担心他,他很好。”
商逆回道:“谢圣皇。”商逆知道,圣皇说的是谨叔。
圣皇点点头,静静的看着商逆,似乎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久久地一言不发,一时间大殿上沉寂了下来。
……
良久,圣皇似乎从某种情绪中回过神来来站起身,道:“回吧。这个垫子给秀哥儿留下,靠着安稳些。”又叮嘱道:“你先前的话,朕听到了。有志气!安心等着祭审罢!生死有命,要学你母亲,宁可站着死!当年,朕在这里也对你母亲说过这个话,你要牢记!”
商逆微微一笑,认真地回道:“孙儿记下了。”
圣皇摆摆手,也不准商逆送,便大步走出了正殿,身影慢慢变淡,消失在大雪纷飞之中。
商逆叹口气,回到正殿坐在椅子上,靠着那个御赐的蓝垫子,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因为,薛昭朋临行前还传音了一句话,那句话说:圣皇说,还有一点点时间便去量河看看,虽不能修行,看看也是很好的。
难道谨叔告诉圣皇自己天生有桥?
年关越来越近了,和那个世界一样,人们的脚步似乎也轻快了许多,脸上大多洋溢着温暖的笑容——无论是凡人还是修行者。
商逆决定搞得闹热一点,这一年特别是入秋后的这小半年事多,不管是侍卫还是嬷嬷们,都过得提心吊胆的,大家演演节目,发发红包,也高兴高兴。商逆教大伙扎灯笼、剪窗花,自己写了副对子准备贴大门上,写的是那个世界很俗气的“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但横批却没写普天同庆,反而写了个“今儿个真高兴”,登时显得不伦不类,让杨观只觉后槽牙疼得厉害。
商逆在大门口仰着头欣赏着自己那龙飞凤舞的对联,满意得很,对于那些胸口上插着白色的纸花表达着对简微直的哀思的学生他视而不见,自顾自地在门内指挥着下人们贴窗花,挂灯笼。
忙碌了一天,商逆回道寝宫的地下室,他还是准备入量河去看看。
世人修行之炼河,量河完全不同于初河,初河如果说还在一般人的经验范围之内,还是可以想象的,还是可以描述的,但量河是完全不一样,不入量河,任凭别人如何给你描述,你永远也想不出量河是什么样子,所以尽管还是有些关于量河修行的书籍,但少只有少,且基本上只能是在理论有些描述和推导,仅仅是一些皮毛上的东西。对此,两大圣人绞尽脑汁,也仅仅是在不同的层面描述了一些内容,便如同盲人摸象。另外,在正常的修行路线上,如果初河修士没有拓海桥生,一是没有神识海,神识强度远远不够,二是没有通道,即便神识强度够了,也是无法抵达量河的。
商逆能入量河,他自己早就知道,因为他的意识感知中,除了初河外,虚空中还有一个通道,那个通道的终点应该就是量河,也就是说他天生有桥。但他一直忍着,因为他觉得并没有准备好。能读到的相关的典籍都读完了,但他还是觉得没准备好。直觉中,他总是感觉入量河一定要慎重。但圣皇的话始终在耳边挥之不去,冥冥之中,似乎真的应该去看看,而不是等到入超凡境后开拓神识海再说。
商逆洗了个澡,点了支香,盘膝而坐,慢慢入定。
初河依然坚定地一往无前的流淌着,每时每刻诞生着无数新的漩涡,诞生着无数的通向更为遥远的虚空的脱凡桥,但是也有无数的脱凡桥崩解溃散,还原为初河凝聚着法则碎片水滴,便犹如在另外一个世界集中呈现着无数修士的诞生和陨落,让人欣喜也让人悲凉。
商逆的意识本体没有进入入初河,而是逆流而上,渐行渐远。
进入准确的讲应当为融入,事实上不管是初河本体还是商逆意识所在被初河笼罩或者是笼罩初河的虚空均是初河,便如同那一世的星空,虚空也是星空的一部分。
商逆感慨于这个世界的广阔,感慨于这个世界生命的繁荣,犹如那一世的繁星,无尽的初河里的法则漩涡和脱凡桥昭示着这个世界个体生命便如同这个世界没有穷尽。
他的逆流而上并非漫无目的,因为他能感觉到一个指引,这种指引并非来自于所谓的神灵,他更愿意认为是穿越后灵魂规则与某些规则无形的纠缠。这种纠缠便如同一个方向标,指引着他走向初河未知之地。
渐渐的,法则漩涡和脱凡桥的密度开始减少,越来越少,然后初河便只剩下了静静流淌的初河水,继续逆流而上,安静的初河水变得狂暴了起来,掀起无数的巨浪,在虚空中生成一道道瑰丽无比的大法则,超级法则,但又瞬间湮灭化为碎片,还于初河,继续往上,只剩下滔天排空的巨浪,无数的大法则互相碰撞湮灭又生成,往复循环,犹如一锅滚开的浓汤。
他已经寸步难行。
“……没有希望……永无希望……我是谢兰舟……”,一段包含着千年沧桑和绝望的意识流过商逆的意识本体,他极度震惊,震撼,他的意识本体几乎溃散。
据记载,凡圣人谢兰州卒于下历900年,肉身崩解于现世的天河孤山,因为他执意想越过天河孤山,抵达永恒。他甚至宣称过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秘密,所以他要淌过天河,越过孤山,追寻新的世界。然而这里却有他的意识碎片,或者说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段留下的一段自己绝望的信息。
商逆的意识本体安静地散布在虚空之中,意识本体并非实体,便如同虚空本身,没有质量,没有大小,仅仅是虚无的存在,只能为当事人所把控的玄而又玄的信息。他没有仔细去品味凡圣人谢兰州传递的信息,他只是简单的猜想了几种可能,古人——毕竟是古人,他们的认知是有限的,因为们站在他们的肩膀上已经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