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之语轻声道:“殿下,事在人为,只要殿下愿意离开,微臣等人还是有些办法的。”他重音咬在“等”上面,其实是在诱惑,也是在作最后的挣扎,只要商逆走了,便没有祭审,他便能够得以幸存。
商逆叹口气,萧索地道:“生死之间,各安天命罢。”便闭目不再理会。
闻之语叹口气,沉默良久,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拜辞而去。
商逆看着他老态尽显抑郁而去的身影,也沉默不语。
东山,位于永城南面,是第三代皇帝政变即位后面对诸臣工指着南山说道:此为东山。众臣皆曰:是东山。从此便为东sd山其实就是一个小山丘,离永城不足百里,黑旗大营便驻扎于此。
山顶处,陆远征高大的身躯如同标枪一样久久矗立着,望着远处的永城,以他间断境的修为能够看到皇城内的正知碑。圣旨来临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完了,但他没想到圣皇竟然调任他去任所谓的孝义亲王府卫兵指挥使,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你不是拼了命也要维护你除魔卫道的正知大义吗?那你就去保护要你要除去的敌人,那就让你把自己捍卫的大义踩在脚下,让世人看看你是何等的虚伪。
他是帝国不多的虚水系修士之一,也是他那个时代不多的另类之一。他参加过圣皇登基以来第二次和第三次人魔大战,小型的战役更是无数。可以说他杀死杀伤的魔族在上将里是能够排进前三位的,是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所以他并不害怕死亡,哪怕他还有近一百三十年的寿元,甚至,他已经看到了未来一百年里破境的希望,那意味着又是近两百年的寿元。
并不是每个人都恐惧着死亡,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苟且活着,如果放弃了最宝贵的信念,活着也是死去。生既无欢,死又何憾?
他紧紧握着双手,神识越过百里距离,瞬间抵达永城外城边缘。只是一道强悍无比的神识瞬间狙击上来,发出严厉地警告,他收回了神识。只是原本挺立如同标枪一般笔直的身形瞬间佝偻下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亲卫大惊之下立即上前搀扶,他摆摆手,示意不要紧。
这时,满脸忧色的参赞秦象疾步而来,在他耳边轻声道:“陈敖求见。”
他笑了笑,淡淡地道:“不见。”他有自己的骄傲,还不屑于同陈敖那样的滑头一路。伸手接过亲卫递来的毛巾,仔细擦拭着胸前那有些刺眼的鲜血。
丘鸣弓久久地看着朱红色的御批,觉得是那句“按祖宗成法办理”如同一把利剑狠狠地插在心上,让他呼吸困难。近些年来,内阁逐渐成为圣皇手中的橡皮图章,甚至有人私下把内阁称为圣皇的夜壶,其实这与他这些年一点一点的妥协和退缩不无关系,他没有胆量去抵抗圣皇的意志,当然,如果他有那样的胆量,当初也不会是他坐在这个位置上。
但这次,真的触及到他的底线了,虽然他的底线不断在退缩,总有退无可退的时候。只是圣皇的话如同魔音一般萦绕在耳边,让他茫然、惶惑、无助、彷徨,他不能拟定这个祭审方案,因为一旦拟定上报,他不知道天下人特别怎样看自己。想了很久,他没有答案。
距离圣皇旨意已经过三天了,陆远征和陈敖依然没有到孝义王府报道,哪怕是假装生病托人带话也没有。
“陈在看陆,只要陆不来,陈就不会来的。殿下……他们这是对您的藐视,也是对圣皇的藐视,是没有好下场的!”闻之语依然每天准时前来报道,按商逆的看法,他与其说来上班,还不如说来蹭茶,当然,也是持之以恒地鼓动自己逃离永城。商逆看他表演,权当这等待祭审时刻无聊的调剂。所以,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听闻之语唠叨着,说的过了的时候,便小小发飙一下,阻止他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语。
“陛下在准备第四次人魔大战,所以他要收权。立国之时,正知山功劳不小,但后来也成了巨大的牵绊,当然,正知山的纲常伦理,民无二主还是很对陛下口味的。正常的情况下,两害相劝取其轻,但陛下不想,陛下是要改造正知山,只是哪有那么容易?殿下,所有的这一切,您想想,现在正知山不管出于何种考虑退却了……陛下肯定要在二十年来第一次正式祭审上大做文章,这是震慑天下收服人心的好机会啊。陛下雄才大略,怎么可能错过?所以,殿下,无论如何,您只要不离开永城,便绝无一丝一毫的生机!微臣大逆不道,但不吐不快,望殿下醒悟啊!”闻之语一张橘皮老脸时而忧虑,时而鼓励,时而惋惜,时而疯狂等等表情不一而足。
正常的讲,闻之语这些话已经完全过线了,根本就不是人臣说的话。如果被吹风院的人知道,少不了扣上妄度圣意、诋毁圣皇、大逆不道等多项罪名,不仅够他下牢狱了,严重点够诛族了。商逆看着他有些扭曲疯狂的神情,轻叱道:“危言耸听,诋毁圣皇,你是活腻了吧?活腻了别扯上我,自个回家疯去!”
闻之语痛心疾首地道:“殿下,微臣现为王府长史,在其位,便要为殿下打算,微臣一片忠心,殿下明鉴啦……殿下,时不待我,需尽快打算哪,否则后悔莫及啊!”
商逆大怒道:“你再胡说八道,本王就赶你出去。”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闻之语跪伏于地,悲声大哭道:“殿下,殿下……再不打算,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横影岛的书房也是恢复如初,只是自己亲手抄写的那些书籍大多已经损失了,润儿和裳儿这些天在各大书局按照名录给他采购回了一些,整理了重新归置,但当初他抄写的那些书大都为皇家珍藏,一般市面上是很少有的,所以即便润儿裳儿每日走遍内中外三城,书架仍然空出了许多。
随着祭审时日的临近,润儿裳儿也沉默寡言了许多,往日的笑容便难得见了,两人时常坐一起发呆垂泪,商逆看在眼里,也只能尽量宽她们的心。
商逆抽出新进采购的一来,书名叫做《正论新编》,为正知学院刻版印刷的。这其实是诸多考生必读的一,在正知学院入学考试里,除了考察修行之外,还是要考察对于正知正义的理解的。
这很后,分五卷,统共有两千多页,近五百万字,可以说,如果不是魂修,要啃望这本大部头,没有一年半载是拿不下来的。他当然不会再去读这,只是他的眼睛里只是浮现出一些零散散的文字来,那些字如果归集在一起便毫无意义,但是如果经过特定的解码,其中便会变成有价值的信息来。这是一种密码传递信息的方式,比那个神识刻录的晶体保密等级略高。
他慢慢翻看着,一些信息被还原。看来这个闻之语还是知道一些东西的,也不完全是为了活命在那里胡说八道。
他合上书,静静地思考了很久,叫来润儿和裳儿,吩咐道:“明日你们去那个上次你们买书的那个三联书局,再买一本这个《正论新编》。”
润儿奇怪地道:“殿下,这不是有一本吗?”
商逆唬着脸道:“让你们去买就去买,我买来烧着玩不行吗?哪来那么多话?”说着,便真的将这本《正论新编》点燃了。
润儿吐吐舌头,看着他烧书,裳儿脸色却是沉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