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灭了炉火,清洗了锅碗,放进屋里的橱柜里,最后将桌子擦拭干净,顺手摘了一朵开得正艳的火鹭,插在衣襟上,再次打量了一下干净整洁的小院,满意的点点头,斜跨上当初裳儿以迅狼皮缝制的大号跨包,轻轻推开了小院的木门。
杨观以及宗族府派遣过来的礼官一大群人早已在院外等候多时,见他出来,便立即请安,商逆看着干净青蓝的天空下远处的雁山,高高的正知碑,关好木门,平静地道:“免礼罢!走。”
礼官是位老人,看见他雪白的衣衫上的那朵刺眼的艳红,上前陪笑道:“殿下,您这花……那个……有些……。”商逆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杨观,走。”便不再理睬,迈开步子,往大门走去。礼官拉拉杨观的衣袖,杨观看了他一眼,轻叹道:“走罢。”
提督府派出上千的士兵,早已将王府至真理广场沿途的街道进行全程封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围观的人群挡在外面。
王府门前,一辆淡金色的两驾马车昨晚便已安静地停放在门口的老树下,一个小队的士兵全面戒备封锁了大门至至长顺街的路面。
商逆静静地站在大门前,三百余仆役黑压压的跪拜了一地,而韦仲跪在了最前面的位置。商逆走上前去,扶起他来,看着他,叹口气,道:“老韦,你这是何苦?”韦仲平静地道:“老奴终究是王府的人,虽然殿下已让老奴出府,但老奴骗不过自己的良心——谁都可以离开,老奴不行。正知礼法当恪守。”商逆苦笑一下,韦仲坚定要做正知主义殉道者,他甚至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悲哀抑或愤怒。
看着眼前神情平静的一干仆役,缓缓地道:“感谢各位这些年的陪伴。从今往后,愿各自安好!”众仆役齐声道:“送殿下!”商逆点点头,转身出了大门。
杨观跪伏于地,看着他的白衣飘飘的身影,多年的任务终结,让他心头泛出一阵酸涩、失落和茫然。
马车很好,铺着上好的青虎皮,还有元鹅绒的软垫和靠枕,一张黑檀木的小方几,上面放了今晨的灵域早报。商逆笑了笑,看来杨观很细心,最后一班岗也还是没有懈怠。随手翻了翻,全是祭审的消息,大多为各国使节表达对大商帝国圣皇为了真理大义灭亲的崇高敬意。当然还有各宗派、世家对于祭审的拥护,不吝赞美之词。而正知学院为代表的帝国各大学院,则表达了对祭审所代表的正知精神的肯定,并强调祭审彰显帝国立国之正知精神的永远正确性。
商逆大略浏览了一下这些无聊的内容,实现落在了报纸中缝唯一的广告上面,内容仅有七个大字:美人坊开张大吉。商逆笑了笑,合上报纸。
马车保持着稳定的速度缓缓行驶,穿过灵秀大街,转上了正知大道,安静之中忽然响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商逆淡淡一笑,内城人在这样的公共场合大声喧哗欢呼的除了正知学院的学生再无他人。
宽阔的正知大道上,数千的学生欢呼着、庆祝着,他们所追求的“除魔卫道”将在今天得以实现,他们认为这是他们的胜利,是学院的胜利,是正知精神的胜利,这是他们年前静坐的功劳,他们应当享受这个时刻。
忽然,数百名学生冲破士兵,在正知大道中心组成人墙,他们怒吼着,有人开始向马车投掷石块和垃圾,打在马车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士兵竭力阻止着,有学生怒吼着,士兵兄弟们,我们只是要痛打这魔族落水狗。有人高呼,正义永存,让我们看看这高高在上杀害简微直同学的凶手丑恶嘴脸,更多学生高呼道,魔种,滚出来,魔种,滚出来……
随行礼官担忧地看着统领队长与学生们交涉,一边吩咐身边地人赶快报知首辅大人,请求增派人手。
忽然一个声音呵斥道:“你们要干什么?殿下没祭审裁决之前,还是帝国超品亲王!这就是你们的正知之礼?简直在给正知学院抹黑!看看你们,成何体统?符辛野,又是你!你是不是想被开除?”
士兵队长抹了一头汗,赶紧上前道:“这位大人,来得正好,实在不成,小将便要弹压了。”礼官却是认得这位翰林院大学士秦敦颐,顿时松了一口气,上前道:“秦大学士,还是您老威望高,这些学生太不像话了……”。秦敦颐白净的脸上面无表情,淡淡地道:“也不能全怪学生……他们也是情有可原的,老朽也只是路过而已。”远远地向着马车浅浅一礼,也不理会,穿过人潮,消失在人潮之中。
礼官心中忍不住骂娘,对士兵队长喝道:“还不快些驱散,误了时辰,叫你人头落地。”
士兵队长心头火起,冲着手下士兵们吼道:“你们他娘的都没吃饭啊,给老子打一边去,出了事情我负责。”也从腰间摘下皮鞭,恶狠狠地瞪着学生。
符辛野看着挥舞着皮鞭蠢蠢欲动的士兵,笑了笑,站了出来,道:“这位将军,我们只是要问问凶手,为何要杀我简学弟全家?只要他下来,交待一句,咱们便让路。”
士兵队长为难地看看礼官,礼官喝道:“你什么东西?煽动学生闹事,刚才秦大学士的话难道你全然不放在心上?”
符辛野正色道:“大人误会了,秦大人的话,学生不敢不从。我们只是要问问这凶手为何狠毒如斯,暗中杀害我学院简学弟全家?”
礼官怒斥道:“那你们该当报永城府,永城府不受理,还有刑部,还有大理寺,你们这样胡搅蛮缠,当真以为咱大商没有律法了吗?”
马车里,商逆叹口气,掀开车帘,跳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