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的寝殿内此刻落针可闻,吕公公瞧了一眼永安帝,小声问道:“陈院判,公主这是……”
陈弥连忙跪倒在地,连带着太医院乌泱泱又跪了一片人,他知道皇帝性急,最烦别人支支吾吾的模样,于是壮着胆子说道:“公主这脉象……乃是忧思伤怀、忿怒、惊惧尽数叠加,以至于心神恍惚,此乃大伤之脉啊!”
“什么!”永安帝连连退后几步,踩到自己的明黄色龙袍,差点跌倒,吕公公眼疾手快将其扶住。
他的声音尖细而又急促,给人十足的压迫感,“陈院判,你莫不是误判了不成,公主好好的,哪来的忧思惊惧,忿怒伤怀!”
“事系公主,臣万不敢胡说啊!”陈弥让自己的得意门生上前又诊了一遍脉,那年轻的太医触到这个脉象,更是大惊失色,连手帕都忘记收回,连连跪倒在地,“忧思伤心,忿怒伤肝,形数惊恐,筋脉不通,此乃猝亡之象……”
“什么!”
永安帝只觉得气喘不上来,用力咳嗽几声,吕公公连忙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这公主一直好好的,怎会如此啊!
猝亡之象,猝亡之象,永安帝喝了好大口茶,才顺过气来,“是谁,谁想害公主!”
太医们正在开方子,宫女也井然有序地开始按照他们的吩咐熬药,永安帝看着床上的爱女,只感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里,悲从中来,化为万般怒气:“去查,给朕查!跟公主起过冲突的,在背后嚼舌根的,往日里朕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罢了,现在通通都给朕抓起来,等公主醒了一个一个问罪!”
福安的生母早逝,是皇帝亲手带大,和后宫嫔妃以及兄弟姐妹都不是十分亲近,如今太极殿风波一起,人人自危,全都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往这边赶。
哪怕是平日里最是嫉妒福安的这些个公主们,也不得不装作牵肠挂肚忧思难安的模样来表个态度。
福安只觉得耳边叽叽喳喳地哭了一大片人,她迷蒙地睁开眼,看见自己的父皇气得满脸通红,她看了看父皇鬓角的几根白发,这才确定自己真的是回来了。
她回来了,老天爷让她重来了一回,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要嫁人了,从前总有人说她这样的性子,即使贵为公主,也是寻不到良缘佳婿的,那时她年轻气盛,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经历了前一世那三个狗东西,她才知道老人家口中的话是有些道理的。
她不敢了,不敢再为了自己的婚事搭上父皇了。
“父皇……”
听见她的声音,永安帝赶紧让人拿了药过来,亲手端着喂她,云霄将她扶起来,动作轻柔,好似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器。
福安并不知道此时自己面色苍白,满脸是泪的样子有多可怜,她看着寝殿内跪着的人,从皇后到刚出生的小皇子一个不差地跪在那里,好像她快死了那般满脸哀戚,只觉得莫名其妙,十分晦气。
她也不想喝苦兮兮的中药,永安帝将玉勺递到她唇边,她立即抬手打了下去,“我不喝这个。”
“不行。”永安帝沉下脸,“先喝了药,再谈别的。”
因为对父皇抱着愧疚不安的心理,福安难得乖顺,一口一口低头喝药,永安帝本以为福安会闹上好一会才肯就范,现在这么轻易地就将苦药喝了个安静,反倒弄得他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永安越想越是心痛,很快这股悲痛又化为愤怒,直直想要宣泄,他伺候福安喝完了药,见她皱着脸含了好几个蜜饯,才松了口气。
“小九。”他可以放柔了语气,“你看,宫里的人都过来了,有哪个是你看得不顺眼的。”
福安现在心头躁郁难安,她恹恹地看了皇后一眼,后者尽力扯出一个‘慈母’的笑。
永安帝风流,却看不穿那些勾心斗角的手段,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他都掌握不住。
福安好些个弟弟妹妹都死得莫名其妙,她看着这些或是柔弱,或是端庄,又或是柔婉的女人,只觉得后背发凉,只想叫她们通通滚蛋,别来碍她的眼。
她一发话,永安帝便连忙将人轰走,永安帝猜想着,若不是宫里的人给了福安气受,那就是外头的人了。
在太医说福安有猝亡之象之前,永安帝愁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福安的婚事,他以己度人,觉得福安定然也是因为此事烦心,于是哄道:“那个陆寻真,也就是你前几天去看的那个状元郎……”
福安听见这个名字,只觉得眼前一黑,气堵在嗓子里没法出去,渐渐憋得难受,太医连忙叫云霄暖玉帮她顺气,好半天的工夫,她才重新能够呼吸。
“我不嫁!”
福安头脑发昏,狠狠攥紧拳头,“我不想嫁人!”
永安帝觉得定是自己没把话说清楚的缘故,“陆寻真已经跟朕表明了心意,他对你是一见倾心……”
“我不嫁。”
福安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喜欢他。”
永安帝听见这话,眼睛立即瞪得老大,“那你前几日去观礼楼做什么?”
“现在世人都把你们绑在一块了,朕也已经问过状元郎的心意,莫非你现在还想反悔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