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不过二十岁左右模样,披麻戴孝,粗布白帽,眉心愁容,同是一身白衣,却显暗淡许多,神色淡然,再看衣着,显然不是路过借宿的,而正是寺庙中人,佛门寺下念平昔。
易莲生有些惊奇,身仍不动,张口:
“寺庙怎会有女弟子。”
念平昔用了一模一样的语气回道:
“妖族怎会有赎罪者。”
易莲生全身都湿透了,那身锦衣白衫分外不适合的贴在身上,发丝粘在脸侧,还滴着雨点,透得他白皙肤色更加苍白了,他却跪得笔直,傲然屹立。
梁言没敢立刻上前,路行止叹道:“行走江湖多年,我还从未见过自己杀了人还自己赎罪的,赎罪也不好,还跪得一副唯我独尊样子。”
念平昔撑着巨大油伞,打量易莲生一番,自说起话来,“传闻白衣山庄庄主夫人上玄氏风华绝代、为当年教的坊司头牌,千金难求。可惜晚辈年幼,未曾见过夫人,如今见了她的儿子,倒真是信了当年那句:上玄朱颜已香消,何人再敢着白衣。”
身世家底突然就被揭露,易莲生身躯明显抖动了一下,“你是何人?”
念平昔淡淡道:“晚辈不才,有幸受过八苦观浅尝大师指点一二,通晓些荒唐言罢了。”
提起浅尝大师,易莲生皱了下眉。
念平昔道:“你既已杀了人,赎罪又有何用?”
易莲生直言:“善恶无报,我心难安。”
“何为善恶,你杀禄存是善,禄存为救你而杀人是恶?禄存为妖王回归费劲千辛万苦,不惜性命,可那官兵也有各自的家人。你说,那罪魁祸首,是谁呢?”
念平昔的声音平淡无情,却字字敲在易莲生心上,正中易连生心里那个始终纠结的位置。
易莲生试图反驳,“你,颠倒黑白……”
“你该回去了,你的师弟在等你。”
“回哪里。”
易连生叹气睁眼,却见那念平昔抬起手,食指一点,放出金光,直点易莲生眉心。
易连生起身欲躲,然忽地身形一晃,不知是因为跪得太久,还是那金光太纯所致,竟是一阵眩晕,忽而什么都看不清了,扶额退了两步,眼看就要跌倒,路行止与梁言飞奔过来,适时扶住了易莲生。
念平昔道:“我已封住了他的心脉,他现在情况这般不稳定,还是暂时不醒为好,趁早去求医吧。”
“多谢姑娘,”梁言眼底的警惕还未放松,“只是,只是……敢问姑娘是何方人士?”
“一方草民,念平昔。”
“啊……”梁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对方是个全然陌生的人,不知从何说起。
“你是在警惕我的身份?”念平昔直言道破,“因为平昔看起来年轻,不该知道那么久远的事情,且非亲非故,你担心我会伤害他。”
梁言点头,“姑娘聪慧,一眼看出在下所忧。”
念平昔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前面的问题,也再继续这个话题,双手合十,一礼道:“性命关天,千山掌门值得信任,阁下莫再路上耽搁了。”
——
临近上京城外,一片林中,深夜风雨呼啸。这片雨下得不小,打落纤长林叶,胡乱飘落,如同生命坠向地面。
风声萧萧,忽而一道道狠厉剑光,胡乱飞舞,混迹疯狂的雨水撕裂叶子,砸入脚下泥土之中,一切便要枯萎了。
此夜太深,更是阴云笼罩,黑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唯有那招招剑光,如霹雳闪电,偶尔划过几道寒光,隐约可见持剑之人,紫衫白发男子,额头上都是汗水,喘着粗气,暂且看不清相貌,却如疯魔一般,胡乱发泄剑招,嘴里几分虚弱喊着:“离棠……”
而太过疯狂,树林一片狼藉。
不远处脚步焦急,踩起一个个水坑,有一姑娘急寻过来,冒雨之下,丢了手里的伞,直扑向男子,夺下手中剑,扔到一旁,轻车熟路,轻声安抚,“我在,我在……”
过了许久,雨势渐小,声音略有清晰,黑暗中,男子似乎有些恢复神智,逐渐平静,无力吐出一句话:
“她……开始布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