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淌,夏季的程度也越来越深,温度开始变得有了热度。
对于承受和平恩泽的人来说,躲在屋里,感受着这种温度,非常不错。然而这些行军的兵士,就体会不到这种感觉了。
刘义坐在马车里,一直颠簸、颠簸、再颠簸,这种状态下,也无心修炼,所以他的大多数时光,都是在犯困。
没办法,既然上了贼船,也没什么法子了,他的心态极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留得小命在,睡睡又何妨,睡饱了好打仗啊!
从荆州到扬州,沿途好风光,刘义半眯着眼睛,看着马车外云卷云舒,浅水高山,感慨良多。
他知道此行会一路往东经过黄山所在的地界,由此想到了劈云上人与左文绝,更加想到了跟着千绝上人修行的牛育德,不知道那小子可安好。
时光荏苒,途中下了几次夏雨,土壤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天空晴了又阴,阴了又晴。
这正如人生,对吧?
这很让人唏嘘,是吧?
当一场夏雨又停了之后,支援扬州城守城部队的这一行,终于紧紧缀着管长老所在的朝廷军,来到了扬州界内。
围攻扬州城的部队竟有两万多,而驰援的朝廷军加入之后,很快便达到了三万左右。
这边在距离朝廷军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同时放出了烟火令,告诉城内援军已经到达,请放心坚守。
这一次驰援扬州的军队有一万多,再加上城内的守城部队,也有一万五左右,然而相对于朝廷军,人数显少。
夜晚,月朗星稀,刘义走出小帐,目光穿过那些灰暗之光,望向远处的一座土丘。
看着那身在月色下显得更加洁白的衣衫,他慢慢踱步走了过去。
军中火光摇晃,照开一大块一大块黄亮亮的光彩。红色的盔甲在夜色与火光的双重烘托之下,显得更加沉重、压抑、铁血。
路过之处,兵士们大多都带有善意地对着他打招呼,他只好一一回应。
穿行一里地,渐渐远离了火光,周围的黑暗更加明晰。
好在,旧时明月正照我。
今夜的月,格外明亮,映得漫天繁星都失去了色彩。
土丘的顶部由此显得有些苍白。
白衫,荷风微摆。
不得不说,每一次看到昆卫,刘义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天涯剑客”这四个字。
潇洒走天涯?刘义一笑,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昆卫仰着头,望着空中的明月,问道。
“笑你这么帅,年纪也有了,还不娶妻生子。”刘义道。
昆卫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似乎是不习惯这样的对话,所以许久都没有说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
昆卫低头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
“为什么过来支援,他们还是比我们人多?”刘义道。
他是一个非常关心自己小命的人,战斗的胜利看起来很明显的话,他还是很喜闻乐见的。至于对面军队比这边多,而且强者如云,他很不喜欢。
他不喜欢类似的感觉。
“因为他是皇帝。”昆卫又把头昂了起来,望着明月,并不骄傲,却显得有些孤傲。
刘义沉吟了片刻。
然后他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因为他是皇帝,我们的殿下是楚王,所以对面的兵力比我们多,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作为皇帝,掌控天下兵马,决胜千里之外,楚王殷德毕竟只是个王爷,即使经营多年,拿出来的部队数量也完全不可能和皇帝相比较。
因为所以,科学道理。
“那又何苦急着要打?”刘义苦笑,“等时间长一点,准备更加充足一点,不好吗?”
“因为有殷秋雪。”昆卫道。
“有这个女人一直在幕后,我们的实力只会越来越弱。”
刘义叹了一口气。
他自觉是一个小人物,却总是难以理解大人物们的“为什么”。
所以,当他被卷进去之后,只能变得相当好奇。
他很想问一句:那不造反,不兵变,好好活着不好吗?
可是他明白这里面必定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楚王……到底想要什么?”他沉吟了片刻后,还是决定问道。
周围显得有些静。
月华如水,风已歇,照在地面上,平静得像是一面镜子。
他继续问道:“肯定不仅仅是为了皇帝之位,对吧?”
昆卫仰头,不语。
刘义还是不甘心,他的声音也大了起来:“皇帝之位只是一个过程,或者说要达到他的终极目标,就得需要皇帝之位这一步,我说得对不对!?”
昆卫依旧沉默。
远方军营里,不知何处传来了笛声,幽幽而起,和夏天夜里的露水共舞。
在光与影之间,巡逻的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循序渐进。
人不寐。
刘义盯着昆卫,逐渐逐渐眸子里出现了失望。
“当你的位置并没有站得更高的时候,却想要知道更远的风景,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不知道过了多久,昆卫道。
“哈哈!哈哈!哈哈!”刘义大笑三声,笑得很愤怒:
“你们把我拖进了这摊浑水,我不知道最终是生是死,你给我来这一句?”
“可笑!真是可笑!”
他说“可笑”的神态真的有些可笑,但是却没有人能够笑得出来,因为随便谁都能够感觉得到他的怒火。
“我现在是局中人,所以这不是位置不位置的问题,而是怎样下好这一局的问题!!”
“很抱歉,你是局中人,却不是下棋的人,你没有资格去烦忧能不能下好这一局的问题。”昆卫道。
刘义的声音顿时消失。
他抬头望向月亮,想象着那是一个冰冷的球体,全不像人们梦中的那副模样,不禁叹了一口气。
一炷香过后。
“我不知道楚王殿下为什么这么喜欢把我控制在他的身边,不过我要告诉你们,我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很多的事情,那些都是很散乱的信息,并没有串成一线,不过我总是能够感觉到什么的。”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空旷,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脑中并没有很明确的东西的原因。
“比如?”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昆卫一向冷淡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微笑。
刘义不知道应该怎样去评价对方的这种微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有些开心,也有些温暖。
不明觉厉。
然而,他也不想再一直被人看做小人物,看做没有资格知道更多事情的人物,所以他下意识地想要展现一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