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悟承何等的聪明,从林允贞一言不发就能看出来,这位林帅有疑虑。王悟承不动声色地问道:“林帅莫不是在想着自家的田亩?”
林允贞摆摆手,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呼了口酒气说道:“我不是在想自己,我是在想王相,想王相日后的名望。如果王相对豪绅动手,那就是与整个仕林翻脸,一旦成行,将来天下汹汹之语,恐怕对您极为不利啊。”
王悟承却很淡然,他显然早就考虑了,于是答道:“如能使国家富强,老夫就是舍下一副身家,担个万世骂名又有何妨!”
林允贞站了起来,向王悟承行了个鞠躬的大礼,然后落座讲道:“林某钦佩王相公忠体国。我比王相年齿上小一些,算是晚辈。可干的是为国守边的差事,生死的事也许比王相看的还要透彻些。林某在此劝相公一句,要是王相真为了所谓“新法”而殉道,那结果最好也不过是人亡政息,如果王相真想推行新法,那就千万保重千金贵体,绝不能轻易言死。”
王悟承到底是个书生,书生都有个通病,平时也许怯懦,但真到了执拗的时候,往往就走向极端,王悟承确实是个有担当的忠臣,他把国家的事当作自家的事,又能舍得下真正自家的事,这是难能可贵的,但他此时显然犯了一个和众多书生一样的毛病——意气,他想凭着自己一副身家与整个豪绅阶层拼个鱼死网破,恐怕是真话,也正因为是真话,林允贞才想让他止住这个念头。
王悟承看着林允贞交心的言谈,不禁有些动容,本想再干一杯酒,可看了一眼自己的酒杯,早就见了底,又看看林允贞面前的杯子,也见了底,不由得尴尬地笑笑,向林允贞拱拱手,以示道谢。
二人刚才的话题谈的有些沉重,也都是借着酒劲,装着醉意说了几句真话而已,这当中是政坛里难得的情谊,不过很快这种情谊就会被掩藏起来,因为官场从来不是讲情谊的地方。双方沉吟片刻,还是林允贞打破了沉默:“王相刚才说有一事相求,不妨直说。”
王悟承也缓过神来,知道自己刚才把话给扯远了,说了些心底里的想法,但这毕竟不是今天来找林允贞的重点,刚才的寂静与沉默里,他理了理思路,其实早就准备好了要开口相求,只是希望林允贞能先给个态度,现在,他等到了。
王悟承:“老夫刚才说了那么多,有些话也是失言了,但有些话,还望林帅能够体谅。”
林允贞:“林某明白,王相直说就是。”
王悟承:“现在朝局对我不利,想必林帅也看得出来,朝廷上下有很多人希望我倒台,这样就没人再谈国库空虚,谈整理税赋,他们就能高枕无忧。”
林允贞正色道:“王相放心,林某,绝不是这样的人。”
王悟承欣慰地点头:“这一点老夫当然清楚,林帅忠烈之后,国之栋梁,岂会与宵小为伍。”
林允贞面露愁色:“但不知林某对这现下的朝局,能做什么呢?”
王悟承这才把话说开:“其实眼下的朝局看似复杂,实际上就是在打一个劫。”说着王悟承在桌上用手指画了一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