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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 红袖添香(1 / 2)

 一百 红袖添香

明朝万历六年,徐州城西彭家湾有一姓彭名筠之秀才,容貌英俊,生性胆大,嫉恶如仇,为人豪爽,其家境贫寒,父母早逝,靠卖字画为生。其妻因患伤寒而亡,年过而立,无资续弦。其孤身一人,居破屋茅舍,冬日四处漏风,夏日闷热难忍,蚊蝇嗡嗡,夜间蚊虫叮咬,难以寝之。

彭筠幼时有一私塾同窗,姓蒋名沂,一城内富户也,家趁华屋百间,店铺数家。其有一废宅,宅内瓦房俨然,分前后两院,前院五正三厢,后院马厩车棚,宽敞凉爽,然却无人居住。该年夏至之时,彭筠提出暂住一时,蒋沂却不允,幼时同窗挚友,何故驳面而不允?蒋沂言此废宅乃鬼屋凶宅也,宅内闹鬼频发,几位留守之老仆,皆因惊惧而亡,至今无人敢居之,故而驳之不允。

蒋沂曾请彭筠入春院寻欢,彭筠至春院只饮酒喝茶,数名青楼女自荐枕席,几次三番皆被其坚拒之。如此洁白无瑕之男子,蒋沂焉能忍心让其居凶宅而亡?然彭筠言其不惧鬼邪,并提笔书下保证,若遭遇任何之不测,与蒋沂毫无干系。既如此,难止强赴黄泉之人,蒋沂遂允之。

彭筠择日搬家,选书房安之。黄昏之时,其将书箱置于书桌之上,回去扛铺盖。然待其返回之时,桌上之书箱竟不翼而飞,怪哉!无人来此宅中,何人盗之?其心知有异,假意卧床眠之,眯缝双目,静观其变。片刻之后,见一美少男搬其书箱悄悄而来,将书箱置于桌上,后至床前,彭筠心怦怦然,不知此少男何以为?其不动声色,仍静观其变。少男至床前往来踱之,低声自言曰:“此定读书者也,皆言酸秀才,且不知其肉可酸否?吾欲尝之。”彭筠知少男鬼也,仍佯睡不醒,攥紧拳头,观其所为,心思:惧而逃之已不及,事已至此,若对方下手害吾,此少男有何畏也?吾将鱼死网破拼死一搏,死而无憾矣!

少男见彭筠眠而不醒,遂脱右履,将右腿抬起,用足踏于彭筠之腹,往复蹭之,此显然挑逗之,兴然嬉乐。彭筠此时惧意皆无,下定决心,续而佯睡不醒。少男见其不动,得寸进尺,右腿收回,左手拽其胡须,右手扇其耳光。彭筠实忍无可忍,猛起身,喝曰:“休得放肆!”少男骇然,飘然逃之无踪矣。

时已黄昏过,夜幕将降临。彭筠忆适才一幕,越思越惧,鬼未得逞,焉肯罢休?定再来扰之,其非独鬼,若招来众鬼,吾必死无疑矣,不行,吾速归自家茅舍以避之,纵然被蚊虫盯死,亦比此强矣,然又思,吾已于蒋沂面前夸下海口,言不惧鬼,并立保证书,岂不被人耻笑?日后尚有何颜面见人!

彭筠后悔、自责、纠结、挣扎于惶恐忧虑之中,最后定之,大丈夫之颜面重于性命,宁死不归!吾欲视之,此鬼能将吾如何?

少男于书房内飘忽不定,往来翕忽,伺机挑逗之,然彭筠鼓足勇气,熟视无睹,其置木棍于身侧,以防不测。

熬至子夜,彭筠困倦之极,终难敌睡意之浓,昏然入睡。朦胧之中,见己之鼻孔被人用毛笔捅之,瘙痒难耐,喷嚏连声。彭筠见少男拍手跳跃,嘻嘻笑之不停,其畏惧而又气恼,然强忍不发。

顽皮之少男又手持毛笔,蹑手蹑脚至彭筠之足下,用毛笔之绒毛骚其足心,其瘙痒之极,彭筠实忍无可忍,一声大叫,鲤鱼打挺跳之,猛起身。啊呀!少男仓皇避之。彭筠下床,手持木棒,追之,欲击少年,忽闻室外一声喝曰:“荣丰,休得无礼!”语落,见一位风流妖娆之倩女飘然进屋,向前施礼曰:“此顽皮少年乃吾胞弟也,缺家教,不知礼数,望公子谅之。”彭筠见女温文尔雅,以礼赔罪,心中一惊,喻此女亦女鬼也,吾且视之,汝究有何为?事至此,惧已无用,只有勇而前往,既汝以礼待之,吾暂且以礼相对,遂弃木棍,礼让曰:“无碍,小姐请坐,慢叙之”

女未坐,转身斥少年曰:“还不向公子赔礼道歉,随吾归之。”少年向彭筠一揖,嬉笑曰:“多有得罪,公子谅之。”赔礼后,女牵其手,瞬间无踪矣。

二鬼隐身退之而去,此时公鸡报晓之声起,划破寂静之夜空,天将亮矣,彭筠一夜未眠,困乏之极,白日呼呼酣睡,直至黄昏方醒,睁惺忪之目,四处视之,见少男之魅影又晃于室内,并携一艳丽少女嘻嘻前来,多一鬼吾亦不惧之,如何拒其挑逗以自保?彭筠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吾今夜饮酒食菜,读书绘画,与其消磨时光而不寝之,视其则何如?

策谋定之,彭筠稳坐于书桌前,置酒菜于桌,持书阅之,边饮边读。少男与少女于其左右挑逗,少男上前捋其须,少女于后揪其发,彭筠坚定不移,不为所动。然二鬼更甚之,少女竟坐于其双腿之上,花痴般视之,用手摸其下身,彭筠仍双手持书,目不转睛阅之,少女上前将书合之,彭筠复又翻开,如此数次,彭筠欲捉其手,然少女速而闪之。

更甚之,少男转彭筠之身后,忽而蒙其双目,忽而又放开,少女于一侧嘻嘻不停笑之。彭筠不堪其扰,怒喝曰:“若再胡闹,吾欲惩之!”然二鬼置若罔闻,丝毫不惧,依然故伎重演,变本加厉施之。正此时,风流倩女又至,呵斥少男与少女曰:“荣丰,汝竟携迎春续而顽皮,成何体统?”彭筠见之,索性曰:“且慢,吾知三位皆鬼魂也,敢问小姐生前芳名,三位因何亡之?”倩女赧色回曰:“公子既已喻,吾实言告知,吾名唤荣秋,生前乃一富家千金,因患肺痨,医之无效而亡,此少女名唤迎春,乃一农家女,小家碧玉也,因容貌昳丽,被岭村一恶霸相中,欲纳其为小妾,迎其至死不从,跳井溺亡。此少男名唤荣丰,吾胞弟也,被吾传染痨疾,亦亡之。”

彭筠不愧为读书者也,其足智多谋,其坦然曰:“吾对三位之不幸,深感惋惜,然汝弟顽皮,迎春轻浮,实令人厌之,若皆如小姐礼仪庄重,方可让人爱之,迎春如此作为,吾宁做不解风情之柳下惠,纵然再纠缠不休,亦无用也。”其此言奏效矣,迎春即刻更之,呈贤惠之状,面露甜美之微笑,上前斟酒敬菜,侍候两侧,荣秋姐弟竟劈柴烧火,洗米熬粥,为彭筠做晚餐而侍之。

见鬼改变作态,彭筠适时赞之曰:“三位此番之作为,令人喜之极也。”称赞起积极之作用,粥熬熟后,争先恐后为其置碗筷,盛粥添饭,殷勤照顾,温顺似婢女伺候主人般,彭筠见迎春幡然一改前所为,一时难以适应,惑然问之,“汝因何对吾善待之?”迎春咯咯笑曰:“汝休臭美,吾于粥内已放毒药,欲毒汝亡而后快。”彭筠哈哈大笑曰:“吾与三位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哈哈!吾焉能信之?”

如此几日后,彭筠已习惯三鬼殷勤侍之,与其感情日益融恰,彭筠恐其鬼性无常,反复无定,遂推心置腹谓其曰:“吾乃一单身也,夜夜与汝等靓男美女相处,焉能无欲望欤?然汝等乃鬼也,若人鬼风流交之,则必害吾亡矣!若三位愿与吾相处,需安分守己而善待之,吾将视三位为知己也。”三位频点首,愿从彭筠之言行之,然迎春难改劣习,时而有轻浮之举,浪荡之态,彭筠皆一笑而过包容之,以保气氛之和平而不毁也。

一日,彭筠至集市卖其字画,晚归之时,见荣秋姐弟正伏案描摹其字画,字虽欠缺,却疏密有致,工整有加,其欣然曰:“荣秋原乃识文断字者也,若喜书法,吾愿教之。”言罢,手把手教之。迎春于一侧见之,立刻冷颜,现不悦之色。彭筠知迎春争风吃醋,忙揽其入怀,亦手把手书写之,夸曰:“噫!迎春之书法甚佳,似书法家之作也。”迎春受此夸赞,得意而嗤嗤笑之。

彭筠趁势挑选三本字帖,让三位各自临摹,其则稳坐于灯下读书,心中暗自得意己之小计得逞矣。片刻之后,三位将临摹之稿交于彭筠批阅,彭筠持稿阅之,知荣丰与迎春乃文盲,所临摹之字似鬼画符,彭筠恐惹其不悦,手持三份作业,笑而不评,皆言尚好,讨三位芳心悦然。

自此三鬼皆求上进,暗自竞争,对彭筠以师生之礼敬之,荣丰迎春彻改调皮浪荡之劣习。每当彭筠读书倦乏之时,争相为其捏腿捶背,彭先生不亦乐乎。彭筠感慨,谓二美女曰:“古人有诗词云,‘留花翠幕,添香红袖,常恨情长春浅。南风吹酒玉虹翻,便忍听、离弦声断。’汝二美女乃吾之红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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