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 翡翠鸳鸯
明朝崇祯初年,闯王造反,天下大乱,贼盗蜂起,大明江山风雨飘摇矣。然春闱将至,大比仍续行之。苏州举子常久生与簿益午相伴赴京会试。二人骑马,一路跋山涉水,栉风沐雨,行至山东沂蒙。
一日,日坠西山,二人行至山林中,见前无村、后无店,难寻宿处。正为难之时,忽见山凹内露出房屋一角,不由大喜,遂驱马上前求宿。行至近前,见正乃一客店,店房数间,店外满目荒凉,杂草丛生,店口挂一招牌,上书:悦来店。二人入店,见店内无顾客,只有店主与俩伙计。店主与伙计相迎,互通姓名,知店主姓王名通,俩伙计一唤小甲,另一唤小乙。二伙计见宿者乃俩进京赶考举子,马负重包裹,遂互递眼色,热情待之。
原此黑店也,店主伙计皆为非作歹之徒,常干打劫行人、杀人越货勾当。今日见有肥肉上门,岂能饶之?
二伙计当即备丰盛酒食,先于酒内下蒙汗药,王通殷勤劝酒。薄益午一路饥渴,举杯痛饮。常久生见店内伙计互递眼色,又见酒色浑浊,遂起警惕,饮酒时,将酒悄然倒于袖口内。短时之后,薄益午中毒倒地,昏睡如泥,常久生亦伏桌,佯装中毒,不省人事。二伙计抽刀欲杀二举子,王通诡计多端,止曰:“此时不妥,若再来客撞见,岂不坏大事?且将二人抬至西厢房,待深夜动手不迟。”二伙计认为主人言之有理,将二举子抬至西厢房,候时杀之。
夜幕降临,常久生侧耳细听,四周悄然,欲唤醒薄益午一起逃亡。其连推带摇,仍唤不醒昏睡之人,情急之下,只得弃友先逃之。
常久生奔于山间崎岖路上,远处不时传了猫头鹰凄厉哀鸣声,野狼饥饿长嗥声,其毛骨悚然。惊恐之中,突见前有灯光,心稍安,近前视之,乃一住户。其不及多思,敲门求救。见一姑娘与一老妪开门,其跪于母女面前,泪流满面诉告遭遇,乞求救助。老妪闻罢,毫不犹豫允之,将其领至柴棚内匿之。
常久生心安,欲候天明逃出山凹。孰知?其离虎口,又进狼窝,原此老妪乃王通之老母也。老妪知此求救举子乃其子欲杀之人,老妪不惧天黑路滑,颠小脚速行,欲至店内报信,让其子追杀之。
此姑娘名唤秀敏,眉清目秀,小家碧玉也。乃老妪于十几年前捡回孤女,认为童养媳,欲年底与王通圆房。多年来,秀敏甚厌恶老妪与王通为人,然其敢怒而不敢言之。夜里,其知老妪去客店报信,眼见此举子即亡,遂起同情之心,欲救其命。
秀敏至柴房,将常久生领至堂屋内,谓其曰:“吾母乃王通之老母,已赶至客店报信,短时领王通来杀汝,汝速逃,此时不迟矣。”
常久生闻之,大骇,先两腿发抖,后感动热泪直流,扑通跪地,曰:“姑娘搭救之恩,吾没齿难忘,请问姑娘芳名,来日吾定报恩!”
秀敏忙扶起常久生,道出姓名与来历,忧伤泣曰:“吾于此谋财害命魔窟内,整日提心吊
胆,度日如年,若相公以后中榜,求汝驱散乌云,让吾重见晴天。”常久生语出肺腑誓曰:“吾今后誓来搭救!”秀敏见常久生如此情真意切,遂从衣柜内取出一对翡翠鸳鸯,晶莹透彻,恰鸳喙呈红,喙鸯呈黑,其取喙红鸳交于常久生手中,深情曰:“相公将此鸳带于身,则会时刻思吾之情。”
常久生视凝脂剔透翡翠鸳鸯,明白姑娘心迹,即亦深情曰:“姑娘若不嫌弃小生,小生今生今世绝不辜负姑娘。”秀敏赧曰:“汝持鸳,吾持鸯候之,待此鸳鸯再成对之时,即吾与汝成双之日。”其又催常久生曰:“相公,汝速逃,不然,恶贼至,汝命休矣。”
常久生洒泪与姑娘告别,然未走几步,又返身而回,谓秀敏曰:“吾逃则安矣,若恶贼猜出汝所为,岂不迁怒于汝,招来杀身之祸?吾不能逃,免连累汝受罪。”
秀敏见常久生真乃有情有义之人;终生可靠之人,遂直言相告曰:“吾已将终身托付相公,何惧相公连累乎?”闻其言,常久生愈不肯离去。其急中生智,曰:“相公,速用绳将吾缚于房柱,汝再逃,定不会连累吾也。”常久生闻之有理,将其缚于房柱,再次挥泪而别,去矣。
片刻之后,老妪领恶子与店小甲至。见秀敏被缚于柱,秀敏哭诉:“举子凶恶,将吾缚于柱,抢走家中翡翠鸳鸯,逃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