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五 婉玉
山西太谷县胡村有一秀才姓谷名佗,一世家子弟也,其家教甚严,自幼循规蹈矩,行事皆从周礼,从未独往行之。
一日,谷佗闻大门外有人敲门,其开门视之,见一老僧身着褴褛僧袍,足踏破履,肩披褡裢,手持钵盂,口中念曰:“阿弥陀佛,贫僧饥至已极,求施主舍之。”其知僧人化斋至此。平日,其虔诚拜佛,善待僧人,忙持钵盂进厨房,盛满饭菜,返回院门,恭敬曰:“门外不妥,请师父入厅用斋。”僧人谢曰:“贫僧衣着不洁,恐污贵厅,不再打扰。”其持钵盂,狼吞虎咽食之。
僧人食罢,收钵盂欲辞,谷佗问:“师父何处做法?敢问法号?”僧人回曰:“吾乃西岳庙一僧人,法号智善,云游至此。”言罢,欲告辞。谷佗见老僧衣着褴褛,靸鞋露趾,遂起同情,从衣袋摸出一两银施之,曰:“请师父鬻新履而更之,虽资微,以表吾意也。”智善接过,施礼谢曰:“阿弥陀佛,多谢谷公子。”谷佗一怔,问:“师父焉知吾姓?何人告知?”智善笑而不答,转身去矣。
秋闱将至,谷佗欲至省城太原赶考。太谷临近太原,步行三日可达。其辞别父母,独身踏上赶考之路。此次离家出行,无约无束,独去独往,一路游山逛景,尽享山水之美,其悦然行之。
日落天黑,谷佗行至东观镇,投宿一客店。其宿于店后一厢房内,店小二将酒食送至房中,其点灯,举酒欲饮,此时灯光下方见墙上挂一画卷,长五尺,宽约尺半,乃一工整仕女图,仕女美貌绝伦,仙姿玉貌,明眸善睐,手提花篮回眸微笑,面带红晕,令人怦然心动,画上款书:婉玉采花。下款未落,不知何人所作。其凝视良久,心中暗赞:此店客房挂美女画,实风雅也。
谷佗斟满酒,举杯至画中美女前,嬉笑自娱曰:“叨扰娘子陪吾饮酒,且敬酒饮之。”其一饮而尽,又曰:“谢娘子赏酒,小生先干为敬。”屋内无人,屋外月光明朗,有画中美女为伴,举杯邀明月,何其乐也。其忘乎所以,忽而长歌,忽而痛饮,忽而作轻薄状,牵画中美女手,挑逗曰:“婉玉若有灵,敢下凡否?与小生共赏月乎?”其已几分醉意,似见美人嫣然一笑,其益发悦然。
自饮自乐至半夜,谷佗已醉意昏然,伏桌酣睡,朦胧中嗅香气扑面,觉有人附耳曰:“吾来也。”其猛醒抬首,举目视之,见一侍女亭亭玉立身侧,正乃画中美人也!其顿大骇酒醒,魂飞魄散,五色无主,钻至桌下,惊曰:“汝何人?人乎妖乎?”女讥笑曰:“君好美色似叶公好龙,好夫似龙而非龙者也。吾乃婉玉,君招吾来,反而骇之,何故也?”其闻言,惊窘无以复加,欲寻地缝匿之。颤言跪曰:“适才小生无礼,得罪矣,汝何因至此?”女答曰:“相公勿
惧,吾无歹意也。”言罢,晃身逝矣。
谷佗稍安,壮胆从桌下爬出,觉适才所见似梦般,然屋内残留香气,再视画卷,画中美女仍回眸微笑,笑容似有一丝揶揄,方知适才所遇非梦也。其抚摸画面,却无反应,奇哉?适才情景令其疑惑不解。此时天色已亮,其小心翼翼将画摘下卷起,持画至店前柜台,欲出资将此奇画购之。
店主见之,笑曰:“此画乃一游僧所留,其善丹青,走时告知,言三日后,有一姓谷秀才于此店客房投宿,请将此画免费送之,嘱吾莫忘,昨夜公子晚来,吾忙中竟忘之,现请公子取走正符矣。”谷佗问:“此游僧法号可乃智善大师也。”店主点首,其喻矣,此智善大师能绘此神画,定仙僧也。
此侍女画成珍宝,谷佗爱不释手,将画负背而行。次日,其早投宿,关客房门,将画慎挂于墙上,不敢再轻薄,向画中女恭敬施礼,鞠躬作揖,轻声唤婉玉。待其抬首时,见婉玉已从画中飘然而下,立于面前。笑吟吟还礼曰:“公子何必如此多礼?小女拜见公子,今日可好?”其敬请婉玉坐,已无昨夜惊恐之状。
经交谈,谷佗见婉玉竟诗书通达,乃一才女也。遂吟诗作乐,其背诗词任一上句,婉玉皆能接下句,其背《枫桥夜泊》上句:“月落乌啼霜满天。”婉玉接下句:“江枫渔火对愁眠。”
其背《江南春》上句:“千里莺啼绿映红。”婉玉即刻接下句:“水村山郭酒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