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当真厉害,十六岁就高中举人。”
曲清言尚未回过头就先听到杨建贤那稍带温润的声线,她心下一喜急匆匆的转身,只顺天府的府衙门前人来人往,她一个站立不稳人直直的撞进了杨建贤的怀里。
砰砰~~砰砰~~
喧嚣的街上,一切都已离她远去,她只听到这让她又喜又忧的心跳声。
哪怕是睡梦里,她依旧可以感受到心中鼓胀的酸涩和甜蜜。
她不愿长睡不醒,梦中的时间也无法就此停住,两个风姿各异的男子这般当街搂搂抱抱太容易惹人非议,杨建贤扶着她的肩头帮她稳住身形。
九月的天,已是秋风高起。
退出温热的怀抱她下意识的就打了个冷颤,她痴痴的望着杨建贤不懂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是怎样一份地位。
曲文海和杜志恒对曲清言向来散养,突然收到她中举的消息竟是好半晌无法接受。
曲文海突然就想到曲伯中在世时不止一次的同他提起曲清言是个读书种子。
因着这份在所有人意料外的中举,曲文海想起早逝的小儿子又激出几分身为祖父的责任感,命着杜志恒更加严苛的将她拘在学堂中,每日考较功课分析时政做文章,累的她走路都能睡着,再是没力气没时间去想杨建贤。
她没空惦记不代表曲昭云不去做梦,前世里的曲昭云自在马车上见过杨建贤一面,就对他念念不忘,得知他要在春闱后开始议亲怕到时她的身份够不上两榜进士,乃至状元探花,就撺掇着秦氏私下里请了官媒去杨府提亲。
一模一样的被拒,流言四下传开时曲昭云在责骂中大闹曲府,死活要嫁到杨府,正室做不了也不介意为妾,直接将田氏气到吐血晕倒。
曲文海沉着脸命人将曲昭云关在院子中,任何人不得前往探望,又雷厉风行的为她寻了个姓张的举子,赶在十月底将曲昭云塞上了花轿。
内室的房门被自外面敲响,曲清言全身是汗的坐起身,前世里曲昭云竟是真的嫁了一个举子。
预期中的将来还没有梦到,她心下稍有些失落的起身穿好举人长袍,去到梅园寻曲清闻。
会试作为较乡试更高一级的考试,考官的入帘仪式更为隆重,一正三副四位考官,这一科的主考官景帝钦点了内阁大员户部尚书顾恩阳担任主考官。
而三位副考官中有两位于曲清言而言都算是有一二交情,其中之一就是礼部侍郎杨忠杰,另一位则是年后就被从山东临时抽调回来,帮忙主持会试的山东省提学官余有台。
身为翰林院修撰,成顺二年恩科的状元,他来担任副考官再适合不过。
曲清言也是前几日才从千山口中得知余有台进京的消息,她本是想登门拜访以表感激之情,却不想他临时归京直接被顾恩阳接入了顾府。
顾家,真正的世家望族,曲清言又哪里好厚着脸皮登门拜访,就只能赶在入帘之日到街上去撞撞运气。
之前在济南她就很想见识一番入帘仪式到底有哪些热闹,现下终于寻到机会自是要出门走动走动,而曲清闻便更不用讲,那人只要有热闹,就一定要凑过去。
兄弟二人穿戴好带好小厮便出门去了街上,上马宴原本在正阳门内的礼部举行,只寻常人等没有资格出入外城,便将这一仪式挪到了外围。
马车行至中途就再是一步都是走不动,兄弟二人下车就见街上人山人海,全都在往正阳门赶去。
两人被汹涌的人群推搡着,行至正阳门外的街道上已是衣衫凌乱,头顶的飘飘巾带子都挤丢了一根,好不狼狈。
“四弟,咱们怕是凑不到近前了。”曲清闻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他三年前虽是已下场一次,但那时曲家还在开封,他跟着几位同窗一同到的京城。
入帘这日还在紧张的温书,哪里想过要出来凑热闹。
曲清言也有些傻眼,在济南府时她因为要躲宗子荣,入帘那日她并未到街上,后来只听千山提过几次,却是没想过他口中的人山人海原来是这般模样……
“两位曲公子!”
有人站在不远处嘶吼着挥动手臂拼命的喊着他们二人,曲清言抬眼就见着那人青衣小帽看着有些眼熟,却是想不起到底是谁小厮。
“两位曲公子,我家公子在楼上订了雅间,想邀您二位去到雅间中坐一坐。”
兄弟二人吃力的自人群中挤出自是再不愿汇入,随着小厮进到一旁的望仙楼,行至三楼就见一雅间门前站了一人,面容隐隐有几分相熟。
“亚平兄。”
曲清闻拱手唤向那人,曲清言听到字号就已是想起眼前人身份,詹事府詹事徐大人家中的嫡次孙徐奕航。
“敦敏兄,曲四公子。”徐奕航亲自推门将两人带入房中,曲清言视线扫过就在房中主座处见到着太子常服的朱瑾钰。
这人还当真是不死心。
兄弟二人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忙一前一后上前去给太子行礼。
“臣见过太子殿下。”
“嗯,坐吧。”朱瑾钰撑着头视线自曲清言身上扫过,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雅间极大,还有旁人在此,曲清言余光一一扫着,一半面熟一半应是第一次见面。
只让她惊奇的是宗子荣居然也在房中就坐在杨建贤的身旁,那两人的视线落在窗外,偶尔交谈上一两句,似是并非头次碰面。
时辰已是不早,正阳门外高起的台子上,案台、瓜果都已摆放妥当,只等四位考官连同二十位同考官到场。
“曲四公子,说来你同余大人倒是颇有缘分,乡试时你千里迢迢赶回山东去做他的学生,会试又是他赶来京城做你的老师。”
他这话明显带着分意味不明的指代,他状似随意的话音一落,房中所有人的视线就都探究的落到曲清言身上。
曲清言挑眉看着宗子荣面上的玩味,也勾起唇角淡淡的笑开。
“倒是没想到宗公子有如此多想象力,不过一科寻常考试能被宗公子解读出如此多含义……难怪清言乡试只能位居第二,宗公子这分想象力,当真让清言惭愧。”
为何会去山东下场,这房中众人怕是无人不知,而余有台为何会被景帝临时召回京城主持大考,这也不是她事先能够知晓。
这事就向她她说的那般再寻常不过,若非要说有一二巧合,那也只能说这一科新进中举前来下场的山东考生都同余有台颇有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