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自天而降,落在了东周北地的几处郡县之内。
雪埋峰,雪压松,三尺厚的雪,从城头至乡野,从平地到山间无处不在。
雪一下,路途更加难走了,马车轮子在雪上扎下厚厚的印记,有了这层雪,千里奔袭的宝马所行路途也只能折半,即便如此,每行一处也要筋疲力尽。
在一处山脚,有零零稀稀几户人家,靠山而居,依山而活。
有间屋内有个女子,她正踮着脚,抬手拿下房梁上挂着的一块肉和一壶酒。
这酒,是她父亲在初夏是挂在上面的,那天父亲从山上打了一个好东西,拿到城中换了不少钱物,不仅给她和母亲带来了一件柔顺舒服的好衣服,还拿来了两个玉簪子。
靠着山的人吃山,靠着水的人吃水,他们本就是一家猎户,每逢开春时,山中的小兽动物都出来以后,她都会跟着父亲上山去。
家中就她自己一个女儿,所以从小她就把自己当成一个男子,她没有女子般的柔顺,碰到些个看着可爱小巧的动物就爱不释手,他们本就是靠着这过活的。
酒悬梁上,尽兴时饮,她父亲告诉她,这是从她太爷爷时候就传下来的规矩,平日里是不会喝酒的,醉酒误事,一个喜爱沉浸在酒中的人,绝对不是个愿意好好过日子的人。
听闻从她开始,往上数上四辈,那时候还是个书香世家呢!
每每聚在一起的时候,父亲就喜欢拿这对着小孩子吹嘘,把小时候听自己父亲耳濡目染的小故事讲给他们听,这些东西她也时常听,也是爷辈告诉父辈,父辈告诉她的,等将来,说不得也要讲给自己的子女听。
那时候她就和自己的父母说,她是不会出嫁的,要好好的陪着他们,每每听她此言,父母都会慈眉善目的笑着,然后告诉她:“等以后啊,你就会明白了!”
她母亲是个远处人家的女子,听父亲说,以前母亲也是个终日在家手里拿着细针线,嘴角噙着笑,头带着钗,绣着百年朝凤的富家千金。
母亲家离这里很远,到底有多远,她不知道,以前的时候问过,后来就不问了,也不想知道了。
有时候她也会偷偷听父母亲讲话,有天,她听到他们两人有些唉声叹气。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母亲家里本来是想给她寻个官宦人家子弟的,可母亲偏偏就只喜欢父亲,家中人爱护她爱护的人,最终也就同意了。
不过临出闺阁那天,母亲的家人告诉他,从她开始,家中就再无子女了,既然父亲不愿意入赘,那就等你们什么时候生了男子跟着母亲姓,什么时候再进家门。
母亲终究是亲骨肉,她的外祖虽然每逢年节入冬的时候就要让他们回了那个家,小时候她也去过,那时候她不知怎么,总感觉外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亲善。
后来渐渐大了,外祖就不让她去了,他告诉母亲说:“女子终究是女子,成不了男儿身办不得男人事的。”
从那以后,年节时都是她自己在家里过的,至于那悬起的酒,她总会偷偷喝上一点,可以暖暖身子驱驱寒,对此,她父母亲也不说些什么,女子喝不得酒什么的,总是宠溺的笑一笑。
她的脾气和她的力气一般大,虽然她的面容也还算清秀,可就是没有男子愿意接近,为此,母亲总是愁眉满目,总是说她如今已经年过二十,再不寻个夫君只怕都要老了,还提着不远处的那户人家,算是他们的邻居,中间好大一块地方没有人住。
母亲告诉她,那家的女儿都生了两个孩子了。
这天的雪终于听了,女子瞅了瞅门外积起的厚厚一层雪,好不容易才把院中的雪扫了出去,留出了空道,这才心满意足的进了屋,取了些酒水,又从房内取了些入冬时制的肉,父亲告诉她,这东西,能一冬天都不腐烂。
院落说是院落,终究只是一个用稀疏的篱笆结成的,有和没有差不太多,若是不仔细看,怕是只看到有个大点的木门悬在离屋子不远处。
刚一进屋,女子生了火准备烧些水,就听到门外扑通一声,好像有重东西砸在地面上一样。
她连忙出门,就在院中就看到了旁边倒下了一匹马,在那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口鼻中热气喷出。
女子正奇怪离正道这么远的地方怎么会出现行人马匹?便走进了去瞧了瞧。
马匹旁边正躺着一个昏倒的男人,女子连忙把人背到屋里,这样一个男人,虽然不轻,但是对她来说,能挽得住一手好弓的人还是很容易的。
女子把男人放到屋里床上,这床是她的,家里没有其他闲置的房屋,自然也就不用再费力气置办一张床了。
以前的时候,外祖曾经告诉父亲说可以给他们两个准备一个地方,不大,但是总比这里好,父亲说家里祖祖辈辈就在这了,他在这长大,爷爷也在这长大,就不挪地方了,为此外祖还曾经骂过父亲不知好歹。
把人放在床上,她又出去看了看刚才躺在地上的马,喘着粗气,还是那幅半死不活的模样,就不再理,转身回了屋里。
刚才没有看清楚这人的脸,她走过去把附在脸上的头发捋到一边,正露出了那个温润如玉,英俊神朗的脸庞。
即便是闭着眼,他仍旧有迷人的气质。
女子看着看着,突然有些羞涩,突然想起了刚才在烧着的水,连忙起身,急切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