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不能承认他爱她。他当然不能。
承认了,他就输了。
他不能输。
他决不能。
可在这个孤寂的寒夜,他突然就想把他的真心挖出来,他突然就想看一看,他输的究竟有多彻底。
那年杏花微雨,他奉旨前往尚书府祝寿。
府前舞狮舞得极其精彩,他饶有兴味地驻足观看,然而正值高潮时,那舞狮者却脚下一滑,猛的将精致威武的狮头抛了出去,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电光火石间他来不及细想就几步上前迅捷德揽住了那舞狮人的腰,生生扼住了那人踉跄的步伐。
入手的触感纤细,竟是个女子。他在片刻的讶异后低头去看,却一眼惊艳。怀中的女子有着姣好的面容和处变不惊的气度,不过瞬间,便掩去了眼中的惊慌、探究和了然,恢复到了黑白分明的平静。
他一生所见美人无数,但却无人像她一样,只一眼,便入了他的心。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只是那时,他还来不及去想,这一眼,到底是缘,还是劫。
后来她初露锋芒,依靠救灾之策获得圣上亲赐的县主身份,他惊讶于她的聪慧和勇敢,也更对这个女子充满了好奇,于是借着宴会的机由去看她。
他状似无意地绕了大半个尚书府,终于在临湖水榭中寻到她。他不由得有些好笑,明明是以她为名举办的宴会,这个当事人却悠哉悠哉的坐在这个避世一般的僻静水榭中,任由一帮聒噪的小姐夫人在花园中相互虚伪的寒暄。
他想,这个女子真是与众不同。
那日春阳微醺,风中推递着桃花的清浅香气,身着绯红锦衣的女子孤身一人的屈膝坐在小榭的美人靠上,她的眼神那样遥远,越过波光微漾的湖水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或许是那场景太过美好,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他突然就如戏文上年轻的风流公子一样,起了捉弄她的心思。他蹑手蹑脚地凑到她的身旁,悄无声息地半俯下身子贴近她的脸庞。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看到她的眼睛,那样的平静而又深远,隔着并不伤人的锋芒和秘而不宣的往事。
他明明离她那样近,可他却觉得她那么遥远,远的触不可及。
她想得出神,连与他呼吸相闻都未察觉到他的存在。他在心里笑,真是单纯的可爱。
县主。
她听到这近在耳边的声音猛然回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他满含笑意的眼。她惊慌的后仰,却不知这本能的反应已将她推入险境,伴着一声脱口而出的惊呼,她仰面向湖心倒去。
事起突然,他亦是惊了一下,来不及思考,急忙的伸出手要拉住这个惊慌的女子,却不想被已经失措的她一个借力回身,拉的他狼狈地跌向湖心。
而她在一片无依间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借力而起,旋身间青丝飞散,发间插着的白玉簇桃花簪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掉落在地上。
甫一站稳,便看到玄衣的男子狼狈跌去的身影,她迅捷的伸手,在抓无可抓间攥住他的腰带,险之又险地将他拉了回来。
臣女救了殿下一命,我们扯平了。
那时她还身负着国仇家恨,有着冷漠疏离的态度,而他却以为她只是小女儿家的恼怒。微风习习中他看着她微有不悦的脸,想起刚刚实在难称风雅的一幕,竟然不由自主的低头轻笑。
红漆地板上凌乱地散着一支精致的玉簪,簪头白中透粉的桃花簇簇绽放,映着碧绿玉叶,鲜妍明丽,像极了面前的女子。那么美,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诗经中的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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