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程越?”宣城王盯着程越的眼睛看了一阵,转头朝陈昕笑道:“本王见你儒雅沉毅,器宇不凡,不像是寻常军卒,却不知你是汝阴程家哪一族的子弟?”
程越闻言,恭敬地施了一礼,庄重地回答道:“禀宣城王,卑下乃汝阴程家归一堂嫡子,家父上道下雍。”
“什么?!你是归一堂程道雍程老先生的嫡子?”宣城王失声叫道,他惊愕地与陈昕面面相觑,却见陈昕麦色的脸庞因激动而显得更加紫红起来,他朝陈昕摆了摆手,沉声道:“你既为大族子弟,却为何会流落到河南王军中来当了一名小小的队主呢?”
“唉,家族惨遭荼毒,门庭败落,族人星散,程某不过一丧家之犬而已,能有幸托身行伍,时受侯王护佑,已是余人的福祉了,”程越长叹了一口气,语态萧索地说道:“队主之职,已是上苍恩赐了,却不知我那些在祸乱中侥幸活命的族人如今都过得怎么样?在南在北?为奴为婢?每念及此,痛入肝肠啊。”
“归一堂之败亡,朝廷也极为心痛,”宣城王看了程越一眼,沉声道:“我记得当时皇帝陛下正在下棋,闻讯后,伤心地将棋子丢进御池中,叹息道:‘陈庆之不再,朕几忘弈棋之趣;程道雍蒙难,江北再无可敬之人’。自那以后,陛下常以未能及时遣兵前往接应救援而深夜自责。”说完,他顿了顿,接着问道:“不知程队主接下来有何打算?”
“打算?”程越长吁了口气,轻声道:“天下纷乱,兵凶战危,军伍之人,何言其他?程某既厕身河南王麾下,自是唯侯王马首之瞻,南归之行,何去何从,程某心中并无他望。”
“不行!你不能再跟着侯景了,你得跟我们走!”陈昕在几次三番想要说话却被宣城王眼神阻止后,闻言终于爆发了起来:“令尊是家父的救命恩人,你便也是我陈家的救命恩人。当日程家有难,我与大兄也是事后才知晓。大兄与我在家父灵位前请罪,誓言日后哪怕只能寻得程家一人,也要尽心竭力供养扶持。我又岂能睁眼见你往火坑里跳?!”
“侯景愚钝,不知陈将军此言何意?”侯景听了陈昕的话,用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朝宣城王匆匆一瞥,正色问道:“我侯景举河南之境诚意南归,如今虽被困孤城之下,但向往朝廷之心天神共鉴!却不知为何在陈将军看来,侯某军中已然成了一个不堪麾下将士容身的火坑?此中缘由,还请将军示下!”
“河南王言重了,陈将军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还请多加宽宥。”宣城王狠狠地瞪了垂头丧气的陈昕一眼,朝一脸警戒之色的侯景笑道:“河南王乃仁厚长者,想必不会与一后生末学多加计较吧。”
“请宣城王明示!”侯景死死地盯着宣城王,语气生硬地坚持道。
“好吧,此事原本也不欲隐瞒侯王,只是此地不是议论大事之所,还请侯王与我等一并入城中详加商议。”宣城王无奈地笑了笑,抬腿往城内走去:“本王带有两条圣谕,请河南王到衙中接旨。”
“敬受命!”侯景和王伟对视了一眼,阴沉着脸闷声不响地跟在宣城王身后往城中走去,身后诸人见此,也都纷纷拔腿随着他们朝前走,一时间,从南城门到内城的街道上马蹄滚滚,旌旗飘飘,人声沸沸,烟尘嚣嚣。
有点不知所措的程越不由自主地跟在宣城王身后,正为是走是留犹豫未定时,忽听得耳畔一个娇柔软糯的声音嗔怪地问道:“程越,你可曾欺负过阿夏姊姊?!”